“我最清楚不过,我亲手将药粉融进水里,眼睁睁看着你喝下去的。”
左宸聿看着他,一下一下地缓慢地眨着眼睛,“果然如此。”
精明多疑如他,自然知道他不是全然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边。
只是别的事伤他再多,他自认无心无愧。
只有那个孩子,终究是他亏欠的,所以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左宸聿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大掌,带着温暖的气息覆在段梓航垂在身侧的手上。
他音调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得意:“阿航,铁马将军终究是铁马将军……咳咳咳……”
“无论你怎么假装温驯、体贴,你眼里的倔强和不服输是掩饰不了的。”
“每次你尽力地对我深情款款地笑,可是眼底,是凉的。”
“我知道,因为没有护好孩子,你才想要改变,去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可是阿航,你害怕,是可以告诉我的啊……”
一阵热意涌上眼眶,泪水积在眼底,“我要如何告诉你呢?”
“连我的孩儿,为了达成宏图大志,铲除异己,你不也眼睁睁看着他没了。哦,或许你还在里面推波助澜?”
“呵。”左宸聿苦笑一声,“原来这件事你也知道了。是,这事是我急功近利了。所以之后的所有,都是我想补偿你。”
“我不需要这种补偿!”段梓航厉声打断他,“难道我要用亲生儿子的性命来换这些狗屁荣华富贵?”
“哈哈哈哈……”左宸聿却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阿航,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气到极点就忍不住想骂人。”
段梓航冷冷横他一眼,不想接这句话。
等他笑够了,忽然跟段梓航讨饶:“阿航,我觉着有些冷,我想你抱抱我。”
段梓航见他神色虚弱,便将他的头放在腿上。
左宸聿露出个满意的笑容,一本正经地问他:“阿航,若是咱们的孩子好好的,你是不是……咳咳咳……”
“就不会想着要勾连参绪国旧部,会安安生生地待在后宫。”
段梓航垂眼看着角落跳动的烛火,久久无言。
久到左宸聿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段梓航突然开口。
“是。我曾经和自己较劲,几乎做了一切身体禁止做的事,希望那个孩子会保不住……”
“可是他似乎特别强壮,怎么折腾都没事。我便想,或许命中注定该叫他做我的孩儿……”
“我日思夜想的等啊盼啊,心里也归于平静,想着等他好好地生下来,我会好好抚养他长大……”
“那时候,其实连同你的血海深仇,我都说服自己放下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后来,我才知道,我与你,与这座皇宫,与这个鉴廷国,再也不可能了。”
段梓航自己都没察觉,泪珠已经一颗一颗从腮边落下,恰好掉进左宸聿眼睛里。
左宸聿此时闭上双眼,心中长叹一声,眼角也有泪滑出。
原来,段梓航也想过与自己一世安好。
“可惜我被心魔所噬,宁愿牺牲亲子也要拔除袁氏一族……”
“可惜天意弄人,没想到我早就中了夷掖国人的毒,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虎毒尚不食子,如今断子绝孙,这或许就是我的报应吧。也是当年弄瞎你双眼的报应。”
一招错,满盘皆输。
就算他左宸聿坐拥天下,也再没有亲血脉继承皇位。
如今还与段梓航彻底离心,弄的现在要英年早逝。
“这是你咎由自取。”
“是报应不爽。”
左宸聿自然看得懂他脸上的灰败是怎么回事,也预料到他会给出怎么样的答案。
……
三个时辰后,段梓航与左宸聿相顾无言。
陈太医已经被成功地被迷惑,踌躇满志地准备出去大干一场。
“他真的相信了吗?”今日是个阴天,燃了一夜的蜡烛也熄了。
就算左宸聿躺在段梓航怀里,昏暗中段梓航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或许信了,或许没有。”左宸聿平心静气地躺着,“但我们早已经没有了退路。”
段梓航默然,良久,“那我们真的能赢吗?”
“这是自然。”这一回左宸聿显得很有信心。
“我鉴廷国儿郎个个都是好汉,将士没有一个孬种。”
“你且放心吧,朱江已经安排好,宫门四处、各条通道都埋伏了人马,只等他们集结整齐,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