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你可后悔？
可暴露了也不能承认, 死咬住不是便是了，到时候再伺机而动。善璃紧抿唇角，静候处置般站在那儿, 心中速速将最坏情况演练了遍, 皆排出了对策。
然而接下来, 庄主却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继续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 缓缓靠近, 毛裘下探出手来, 替她拢了拢领口：“此地风大，回去罢。”
后来从哑仆那儿套话，善璃才得知，原来这帮修士同她一样, 也是来抢机缘的。上古机缘，万年难遇, 如今将要成熟出世, 谁人不惦记。但落梅雪庄哪里肯拱手让人, 于是, 雪庄附近, 总有前仆后继的修士上门夺宝, 也总有成群结队的人, 再也没能走出这雪庄。
若仅是这个倒也无妨, 他们打他们的, 善璃并不在意。可麻烦的是，落梅雪庄竟也指望着这上古机缘复兴自身。
——据说，以前此处并不是一个连年大雪、鸟不拉屎的闭塞之地，皆因当年雪庄势力内斗，双方修士大能们打斗激烈, 皆使出移山倒海之能，这才叫此处遭了灾。
而得了机缘，雪庄地势将可转移，到时恢复气运，扭转气候，便不必缩居一隅，恢复往日辉煌，指日可待。
就连石城里面的居民都是这么想的。城外环境恶劣，他们根本无法逃离此处，若硬要出城，只会在寻到下一处温暖绿洲之前，死于半道中途。因此他们敬仰庄主，爱戴庄主，将庄主视为带领大家的神明，希冀着过上好日子。
善璃之前去石城也看到了，路边流浪的没食物吃没衣服穿的小孩子，处处可见。此地资源极度匮乏，这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能改变的结局。唯有靠机缘之力逆了山河大势，方能改天换地。
于是，善璃看着在旁边因激动而愈发絮絮叨叨、双手微颤的哑仆时，心情忽而变得微妙又复杂了。
于夺取机缘一事上，她和落梅雪庄，她和庄主……分明就是对家来着。这一点在她进入落梅雪庄之前便早已想到。她过往做过很多次内应，取得对方信任，完成任务，再在对方震惊目光中潇洒走人，这种事她早已轻车熟路。
然而这次，她却头一次感到歉意与心痛了。
但善璃是个合格的任务执行者，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她善璃，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天下熙熙，各自为利，她千辛万苦混进这里，又不是来做善事的。她也无需感到愧疚，皆是因代表利益方不同罢了。
打定主意，于是，纵然庄主已点明不让她去碰，她还是偷偷摸清了机缘准确所在之地。反正她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庄主夫人，只待到机缘一成熟，她到时候就立刻摘得，尊上便能识海恢复了，他们魔宗，也能重回巅峰。
她……亦能完成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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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庄依旧大雪纷飞，见惯了四季变换的善璃，从感官上觉得时光流逝的速度都变慢了。然而，一转眼，机缘快要成熟了。约摸着这上古机缘要结果现世，当天晚上，善璃给庄主下了药，亲眼看着他陷入昏睡，然后掖了被角，悄悄潜了出去。
却没发现，在她刚走，床上庄主双眼慢慢睁开了。他没有立刻追去，而是，视线自然直直望去，如无数次被幼时旧事自噩梦中惊醒时那般，长久地沉默地看着帐顶。
似是干躺在这里，叫他难受。男人没人侍奉，独自艰难地拿臂撑着起身，靠在床头，一人静坐了很久很久。分明是面无表情状，却无端整个人瞧上去透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落寞。
他慢慢侧头，用那种木然的眼神，望着窗外那颗梅树，花瓣渐次掉落地上。红梅白雪，片片宛如泣血。
屋内明明早已被布置成了香椒暖房，他却慢慢双手拢起，轻微搓了搓。似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寒冷。
而这时，却听房门吱呀一声，庄主下意识看去，入目便是一女子埋头进入，她轻轻跺了两下脚，正红斗篷落下点点积雪，于门口地面瞬间化成水渍。她一抬眸，恰好瞧见男人来不及收起的动作，便笑着走来，习惯性地牵住他冰凉双手：“你怎地起来了？”
“你怎回来了……”庄主问道。
两道声音几乎重合着响起。于是，二人便皆互相看着对方愣住了。
寂静几瞬，善璃率先笑道：“我半夜出去，是因为有件秘密。”她单手解了外衣，随便丢在一旁，“太冷了，庄主你往那边挪些，先让我进被窝暖和暖和再说。”
庄主还反应不过来似地定定瞧着她。却似是意识到什么，再次望向窗外，只见窗画中嵌的那座在黑夜里沉睡的雪山，一片沉寂，并未有什么天崩地裂的动静。于是，他寒冰一片的眸底，忽地渐次燃起了点点光亮。
他垂下眸，紧紧握住枕边人的手。
庄主在不动声色地高兴，在表达自己隐隐愉悦。
而见状，善璃却不禁心虚。
那雪山没动静是应该的，机缘还在。实际上，善璃已经跑到那儿了，正要摘取机缘时，却发现自己身体不对劲儿，她忍不住扶着石壁，突然泛起一阵恶心。善璃乱七八糟画本子看多了，遇此场景，顺手就往腕上一搭，结果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
懵。一时间，她只有这一个感受，懵。
善璃坐靠洞里石壁，一个人想了好久。她很早就明白，获取此机缘，需得以身献祭，她若想将机缘顺利渡给尊上，她自己……便万万活不成。
为此一事，她可以负所有人，她可以自己千刀万剐。可是如今，她却怀了孩子，她可以死，但，孩子怎么办。
善璃以前活得落拓潇洒，胞弟善陵死后，便更是再无任何东西可以牵绊得住她，但如今，许是体内一个生命的孕育，叫她心都变得柔软了。她忽地觉得，她的决定，对这个尚未临世的小家伙来说，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