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我也要去，找他了…………
直到有人赶来, 季青虚都没能立刻注意到。善璃忙将秦无挟扶起，小心靠在拂去冰雪的巨石前，立刻喂药。季青虚恍惚了两瞬, 才猛地惊醒：“快！你快看看, 他后腰那块, 快……”
闻言, 善璃颇为惊奇地回头看了季青虚一眼, 但没敢耽搁, 检查后，却是僵硬地沉默片刻。善璃手慢慢收起，侧身静静道：“仙君放心。”
放心两字进了季青虚耳中，缓了好久, 他才如消化了般，长吁口气。身上束缚被善璃斩开, 他手掌胡乱摸着地, 摇晃撑起来：“好, 那就好, 那就好……”
善璃瞧着他模样, 似有不忍：“事情已到这个时候, 我不想瞒你。仙君放心, 我誓死也会保尊上无恙, 只是, ……”
季青虚又感觉有些无法呼吸了：“只，只是什么？”
善璃：“只是，权看今日之举了。”
季青虚周身受不住地晃了下。
“庄主他已被我引开，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善璃迅速说道，不敢再耽搁, 然后，深深看向他，“仙君，此地危险，还望你们速速离去。”
经了方才，季青虚哪里还敢再逗留，敢再拿秦无挟的命来冒险，他此刻脑中混乱得已成了一盆糨糊，几乎无法思考，只能按照善璃所言，费劲架起地上那人，让其一臂搭在自己肩上，对方整个身躯重量都靠过来：“好，我，我先把他送出去。”
说罢，半架着秦无挟，便深一脚浅一脚踉跄往外走。地上血迹拖了一地，煞红煞红映在季青虚眼里，叫他难受得不行，愈发心焦。
“仙君。”这时，背后女声喊住了他。
季青虚心里一跳，蓦地回首。
便见无边无际白茫茫的雪地里，明媚如朝阳的女子远远看来，笑靥如花：“此生有幸得见仙君，不胜感激。”
“待尊上清醒后，还烦请仙君，帮我复命。就说——我善璃此生不负尊上，不负魔宗。”
季青虚愣住了。对方明明笑着，语气平静，一如往常，可季青虚心头莫名忽地升起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他脚下一动，“你要去哪里？”
闻言，善璃似是短暂思索了一下。
突然，绣眉蹙起，复又迅速展开，“你们先走，”只见这人十分淡定对他挥手：“我……先去生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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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娩过程特别顺利，孩子和他爹一样乖得很，基本没怎么折腾她。与此同时，仿若约定好之时的心灵感应般，善璃灵识叮地一跳，然后，倏地转头望去。她知道，远在雪山的那朵小花，已经悄然盛开了。
口中塞了把丹药，匆匆赶了出去。
她直接往机缘那处雪山奔去。她布了好久的局，时间算得很好，庄主被拖住的时间足够长，长到便是叫她再生个娃都富余。
到了地点，正要进洞，而这时，却似是察觉到什么，她猛地驻足回头。
只见背后数米远处，如鬼魅般出现了一方轮椅，悄然落于雪面，其上身披毛裘之人静静坐着，气势淡然，面容雪白，眉眼如雕似琢，模样如常。
善璃死死盯着那处，手掌在看不见的袖下捏紧了。事情已然超过了掌控，她心焦如焚，但没有说话。二人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最后还是男人打破。庄主长久无声地看着她，忽然，轻声道：“我翻阅庄内医术，问遍城中妇人，他们都道，女人产子，宛如过鬼门关……”他手动了下。善璃这才注意到，对方大裘下面怀中拢着的是一小鼎暖炉，此时被缓缓递了出来。
庄主似是极轻地叹了口气，“你该回去养着，才对。莫要，以后落下病根。”
善璃此前想了无数种他们二人在一切挑明真相戳破之后，会是以怎样一种情形再次相见，却从未想过，会是这种。她也想过无数种对方会说的话，会表露出的情绪，失望、痛恨、背叛、愤怒……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
有道难言的酸涩陡然爬上鼻尖。
但善璃怎么会哭呢，她向来宁可流血也不愿流泪。微微垂下首，不去看那人：“对不起，我骗了你。”
庄主接道：“我知道。”
善璃抬眸。
庄主又静静看了她许久，垂落眼睫，悄然问道：“我，在你那里，到底排在何处。”
这声音放得极低极低，里面藏着落寞。
以往对方泄露出这些情绪时，善璃都会心疼得不行，然后上前轻轻亲吻他眉毛。但她此时做不了。她简直快要直接落泪了。眼睛往大处睁了睁，道：“对不起。我当年立誓一时，自要，忠君一生。”
庄主：“你可知，你要摘那机缘，需得拿命祭奠。”
而洞口女子直直站在那里，神情无一丝变化，无非是在表露——她早已知晓。可她明明知晓，却还能每日如同无事一般伴在他身边，灵动如雀，笑靥如花。
只有哑得不行的声音，“……此生报主，我族不兴，我命不休。”
庄主肩背忽地微微佝偻下来。片片雪花由天降落，越下越大，不多时便积了满肩。雪花这般轻盈，他却像是被压得喘不过气。庄主双睫被压上霜白，他沉默的时间太久，久到怀中暖炉都冷掉了：“……若我说，你不要去呢。”
于是紧接着，便是铿地什么灵器祭出之声，充沛灵气如雷如电般奔腾缠绕其全身，天地之间荡的，是女子坚决到残忍的声音——
“那今日你我，便有你死我活的一战。”
明明是至亲至密的夫妻，却转眼成了势不两立的仇敌。“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庄主坐在那里，突然，低低地、长长地笑了出来，嗓音荡着，许久不止。
“他们皆道我无情，殊不知，你看似多情，却，最为无情……”声音越说越低。
“你我夫妻一场，你告诉我，我在你那里，可否占有一线位置？”
善璃唇角死死抿了许久，才开口：“庄主，你我之间，没有在合适的时间遇到。”
又是静默。
“这样啊……”
庄主苍白的指节轻轻抬了起来，“是啊，你说得对……你我，当真是——相逢未时。”
善璃已难过到心头麻木，可此时见对方如此反常反应，尤其是抬指那一瞬，叫她下意识全身戒备起来，生怕对方突然发难。而等了片刻，却见庄主手掌是捂到了额前，他坐在冰天雪地里，拿掌将那面捂了捂。
“罢了……罢了……”
复又自额前放下，直了直身，静静望着她，神色恢复了往常，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这话稀松平常得，如同仅仅是善璃去石城里买糖葫芦，庄主在雪庄等她回来吃饭一般。
满天风雪中，善璃堵在洞口，风卷着她的衣袍，深深看了眼庄主，毅然扭头闯了进去。
只是女子娇艳冠绝的面庞，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倏地落下两行清泪。
于是洞内不久之后便是天崩地裂一声响，一时间地动山摇。
善璃割开了自己动脉，将汩汩鲜血浇灌到小花的根部。于是，震天动地的轰隆隆巨响，自此处渐次朝地底蔓延而去，如她方才产子般，撕裂而开……
善璃终于把那上古机缘，成功引到了她尊上秦无挟的命牌上，她高悬长达数年的心终于落下，像是紧绷精神猛然放松般，她跌坐在地。而四周石壁持续性摇晃碎裂——这座雪山，这口府洞，快要塌了。
善璃自知自己将死之身，也没有什么力气逃出去，干脆找了处稍微光滑些的石壁，坐靠过去，只等着被埋了得了，还省得麻烦别人挖坑了。
而在她双眸一睁一阖，恍惚之间，光线不足的杂尘中，却出现了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