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还被芍药香气笼罩着,然而随着他对这气味渐渐的适应,便也觉得不太明显了。又走了一段,气味倏的变了。他这才发觉,人已经到了折柳宫。
抬头看过去,题匾的字很秀气,带着一种朴质,没有半点浮生喧闹。
杨云青只去过宁贵人的碧鸾宫,一宫男女侍从十来个。京巴,鹦哥,什么玩物都有。那宫里一年到头欢声笑语未有断绝。杨云青总以为,贵妃皇子的住处,都应当是那般的。
此刻杨云青托着那瓶芍药,驻足在宫门外,好奇地往里瞧了一眼。前院打扫得很干净,绿植虽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也都修剪的整齐。能看出来,这宫里有人在精心的打理。再往里瞧,院墙边有一颗老杏树,在这个时节里一片盎然,枝头满是一朵朵红白相间的杏花。
风稍微大一点,便有花瓣簌簌地往下落。杨云青不禁多看了几眼。
正看着,里面殿门吱呀一声开了。杨云青循声看过去——是六殿下平时带着的那名内侍。他的话总是不多,从国子监下了学就会去给陈总管办差。搁平日里,杨云青倒真没怎么去注意他,甚至都记不住他的名字。唯一的印象便是“眉目清秀”,不过这容貌比之六殿下,那便是平平无奇了。在杨云青眼里,六殿下那才是龙章凤姿,鹤立鸡群的人。
也许仅是出自对折柳宫的好奇,杨云青也不自觉地把这份好奇,转移到了折柳宫的掌事牌子身上。
杨云青发现他与刚才在御花园的装束不同了,此时是一身驼色袍子。头上的髻也不如方才庄重,像是随意挽的,有些松散,鬓边还有些碎发,在随意垂着。
他出来便坐在了殿前的石阶上,笑吟吟地往殿里看,边看边说了句什么。
杨云青也顺着他的视线,好奇地往殿里打量。
这一看,杨云青便愣住了。
殿里缓缓出来一个人,慵懒地靠在殿门边上。他上身只一件玄色里衣,还正半敞着,前胸都在大片露着。小腹上纹路清晰,一看便知道内家功夫不差。再往下,那条白中裤松松垮垮的挂在腰间,像是刚随便套上的,束带都不成体统的垂着。
春日里,衣裳料子都薄。风刮过时,还能隐约看到里面那物的骇人形状。
杨云青一阵心悸,不自觉地往宫门边上闪身一避,连呼吸都敛住了。
但他又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自顾自地几番挣扎,还是稍稍探头往里面看。
这会儿两人好像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聊。先是六殿下问了一句什么,语调扬的有些玩味,又低低压着声音说了什么。杨云青没有听清楚。
那内侍没有回答,只是回头笑了,摇摇头,旋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别过去了。
六殿下像是要追问什么,整个人都从殿里出来,走过去蹲在那内侍旁边,像是说悄悄话一样。接着,
接着……
杨云青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们这脖颈交错的姿势,当真是自己想的那样?
杨云青甩了甩脑袋,又定睛看过去——两人已经分开了,这会儿并排坐在殿前的石阶上。
六殿下坐姿很不庄重,全然不似杨云青印象中的那个“小殿下”。两人说着说着,六殿下又没顾及的,望着廊顶哈哈笑了几声。
平日里他都是这般?杨云青疑惑了起来。
正想着呢,就看见六殿下那边握住了那个内侍的手,来回捏着。杨云青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整个人如遭雷击。
原来他们……
接着那个内侍把手缩了回去,推拒一样地把六殿下推开了一点。那力道……
这哪是推拒?杨云青暗自地想:这分明是,是欲拒还迎,是隔靴搔痒。
也许六殿下也是这么想的。果然,他看见六殿下翻手掐住那个内侍的下颌,凑过去说了句不知道什么话,那内侍脸一下就红了。
杨云青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仿佛已经听到了那句荤话。
这太刺激了。
接着那内侍起身进殿里了,六殿下把手撑在后面石阶上,歪着头往里看。没一会儿,那内侍没出来,只一件外袍被人从殿里丢出来,直直砸在了六殿下脑袋上。
杨云青看着这个同窗好友,一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也不知道以后防抱度假该怎么面对他们。他太阳穴跳突了几下,脑中全是两人亲密的模样。
他们之间绝不可能没有事。不过至于是什么事,杨云青也想不出具体的,他总觉得这两人之间奇奇怪怪的。
小殿下将及束发,那位又是个宦官,他们之间……
杨云青有些费解的挠了挠头。正想着,有人一巴掌拍在他肩头:“来了也不吭声。”
杨云青猛一惊,差点把手里的瓷瓶打了,他颤颤巍巍地抬眼看:
“小,小殿下……”
六殿下已经重新换了装束,月白的里衣露着一小截领边儿,外面一身玄色袍子。黑发也重新用银冠束了,整个人收拾的很庄重。
那名内侍也出来,恭敬的与他作揖道:“杨公子。”
杨云青的视线越过他们往里看,那颗老杏树还在那里。风一刮,花瓣簌簌的落。
杨云青觉得,折柳宫真是个如梦似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