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收了东西，行礼退出殿外回去开方子。杨云青看时候不早了，人已经安然无事，接下来只剩照顾了，便与池煜辞别，要回尚书邸去。
池煜轻拍了拍他肩膀：“今日……有劳你了。”
杨云青很少听见池煜如此客气，不自觉抿嘴笑了：“小殿下哪里话，不敢当啊。”
池煜便也跟着他笑起来，送他出折柳宫。又怕他迷了路，截住一个路过巡夜的宦官带他出宫。
再回殿里看何亭，他像是睡着了一般，眉目都舒展着。池煜怕他睡的不适，便帮他把簪子取了，又退下外袍，把锦被盖在他身上。前后左右都瞧了瞧，才坐到床边出了口长气。
突然他想，秋水那厮……该不会对他！
便掀开锦被检查他衣带，瞧见衣带完好，也都还是何亭惯常的系法，这才安下心来，把锦被重新盖回去。
过了没多久，殿外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便有个小宦官在殿外行礼道：“六殿下，奴婢是御药房的小宁子，应张太医的传，来给六殿下宫里送汤药。”
池煜听了，赶紧朝外面应道：“进来吧。”
便进来一个瘦瘦小小的宦官，池煜扫看一眼，那宦官约十五六岁，比何亭稍小些，一双眼睛看着很机灵。
“听张太医说，是掌事牌子病了，奴婢一听连忙煎了药来！”他端着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刚打开盖子，立马一股子药味儿弥漫起来。“奴婢认得何公公，他人好！奴婢一刻不敢耽误的就来了！”
池煜心道怪不得来得这么快。抬眼瞅了瞅他：“辛苦你了。”
“何公公对奴婢有恩的。”小宁子咧嘴笑。但等他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何亭，便拧着眉头道：“什么恶人要下这毒方子！甚是可恶！”
池煜被他这反应逗的笑开了：“你在御药房办差，倒是知道这些奇奇怪怪的方子。”
小宁子有些腼腆的挠了挠后脑：“奴婢从前在宫外长大，略知一些。”
池煜起身去看药，看到盛药的并非普通药碗，而是个厚紫砂小汤盅。便好奇地打开盖子，拿到面前看了几眼。
“哦，殿下，这……这是奴婢自己的东西，想着春日里晚风凉，怕送过来药便冷了，回头叫何公公服下不爽利。”
池煜看他健谈，便坐下来问他：“你怎么认识他的。”
小宁子眨了几下眼睛：“内官监的陈公公有老寒腿，常差何公公来拿药包。陈公公的药包都要奴婢现磨，有次陈公公毛病犯得厉害，一天要了好几天的药。”小宁子把手伸出来，上面有好几个厚厚的茧。
“那日奴婢为了磨药渣，把手全磨破了，血淋淋的。是何公公可怜奴婢，才叫了好几个人过来帮忙。后来又调了人来御药房给奴婢打下手，奴婢这才保住了这双手。”
池煜凤目微阖，轻笑了一声：“他倒是会做人。”
小宁子又低声笑了，很感激的模样。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便说：“只是……殿下，张太医方才嘱咐了，何公公这会儿是不能自己咽药的，怕是得……”
说着说着，小宁子支支吾吾起来。
池煜蹙着眉，疑惑地问他：“怕是怎么？”
小宁子哎呀了一声，很害臊地说：“怕是要人渡。”又定了定神说：“小时候奴婢得天花，奴婢娘亲就那么渡的，直接灌药会呛着人。”
渡？
池煜凝神想，怎么个渡法？他好像知道，又好像不懂。可他不好意思问小宁子，只能佯装明了，还诚恳地点点头。
小宁子会错了意，就要准备含一口药，去给床上的何亭渡药了。池煜看他这动作，惊惶的按住他：“你，你做什么？”
小宁子茫然地回他：“给，给何公公渡药汤啊。”
池煜脑子里便浮现了小宁子给何亭渡药的画面，接着又浮现了杨云青带来的小话本上的版画。
这……
“不行！”
池煜厉声阻止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把小宁子吓的抖了一抖。
接着小宁子面露难色：“可……殿下，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张太医亲口嘱托奴婢的，要这么弄。”
池煜不说话，整个殿里安静下来，顿时针落可闻。
半晌，池煜瞥了他一眼：“你，你先回去吧。”
小宁子面露难色，犹豫了几下，才说：“可是……可是何公公他……”
池煜被他“可是”的烦，低声说了一句：“我来。”
小宁子满脸不可置信，睁圆了眼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