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忙题个字而已,怎么如此小气。”岳文帝嘀咕了一句。
何亭想了想,不就是几个字么,也没必要跟他过不去。便不愿再与他僵持:“陛下且说吧,要题什么,奴婢这就去研墨。”
他走到多宝阁处,刚取了砚台出来,身后的岳文帝说话了:
“浮生全似梦,君心如我心。”
何亭瞳孔倏然大了。他极力的维持着平静,才好让自己看起来不太可怜:“陛下有心上人了,真是可喜可贺。”
这有些豪放洒脱中又带着缠绵旖旎的诗句,让他猛然想起了,之前听锦衣卫小旗讲的一件事。
锦衣卫副指挥使有个妹妹,擅骑射,英姿飒爽。而前日里陛下还去了演武场,这姑娘不畏权贵,见陛下频频折桂,居然生出了些征服欲。她没见过圣上,之看这青年意气风发,于是她当即翻身跃上场,与圣上切磋了一番。
酣畅淋漓间,演武场上香风红袖,款款倩影。引得不当值的锦衣卫一溜烟儿全跑去看了,这事儿还在宫里沸沸扬扬了好一阵子。
据传,龙颜大悦。
所以陛下身虽在此,心已驰彼?
这才有了早上那些事,那些莫名其妙的脾气、那些无名之火。他太了解池煜这个人了,池煜从前,分明对这些题诗赠诗的事最是不屑。而如今他竟然主动的要去做,则只有一个答案,那便是……
宛如耳边一声炸雷,何亭突然就明白了什么。他死死抓着那只贺兰石砚台,指骨泛白。他想,他应该为此感到高兴的。可他努力了半晌,也没能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
他忘了,眼前这个少年人早已不是当年的池子烨。
是天子。
而他之于天子,只不过是不堪说出口的……
想明白了这一层,何亭甚至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从容轻快。他仔细从一众墨条中,抽了一支他没怎么用过的徽墨条,又取湖州笔,凝重地走到桌案前。
岳文帝也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他把那杯盏中剩的那点茶一口饮尽,也往桌案边走过去。
看到他取出来的东西,岳文帝感叹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讲究。”
何亭不答,安静地在那里研墨。罢了抽出几张宣纸出来练。练了四五遍,觉么可以下笔,这才去取了扇子过来展开,细细思忖要题在扇面的那个位置。
“这么仔细。”岳文帝饶有兴致的在旁边看着。毕竟他自己鲜少有这么仔细的时候——这些事通常都是何亭在做的,他向来幕慕暮没有在意过。而今他站在旁边观摩,突然觉得,这些乏味的事,竟也可以如此有趣。
何亭像是太珍贵那把扇子,他先把自己的袖子给挽了起来,才谨慎的下笔。于是日光便照在他这一截小臂上,那腕子清瘦却有韧劲,节骨因为他正握笔而突出着,那只看似无力的手,此时经脉正明显的凸现,很有活力的样子。
岳文帝在一旁,跟着他不疾不徐的动作,不自觉也放慢了呼吸。生怕打扰了他,像是怕惊碎了这一场宁静的午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