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的纠葛仿佛终于画上句点。
不知是因为疲倦还是因为内心赤裸的展现,这一晚沈一卓睡得格外香甜,一夜无梦,直到手机响起,才把他从睡梦中吵醒。他闭着眼,在枕头旁摸索了一阵,把电话挂断。
好会儿他才缓过神来,慢慢睁开眼。
能看见窗帘大敞着,前一天还是阴雨绵绵的天气,今天却阳光大好,有些刺眼。他迟钝地翻了个身,手往身边的人伸了伸。
下一秒沈一卓惊坐起来,大口喘着气,还有些不可置信。
——身边是空的,卧室里只有他一个。
他脑子里立刻想到了最坏的发展,几乎没有迟疑地从床上下去,来不及套上衣服,就打开了卧室门。
客厅也空无一人。
沈一卓仍不死心,将这间不大的公寓里,所有的空间都看了一遍。
没有,哪里都没有,曲哲不在。
昨晚还相拥入睡的人,今天已经没了踪迹。沈一卓失魂落魄地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一阵呆,然后又急匆匆地进卧室拿出手机看。
早晨的未接来电是秘书打过来的。
没有未读消息。
他试着拨通曲哲的电话,听筒里只有冰冷的女声告知他对方已关机。
他还是走了,这次比上次更具迷惑性,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以为事情都说清楚了,他好好地告诉曲哲自己的感情,就能让他留下来。
但现实通常不尽人意,迟来的爱意也没那么让人感动着迷。
而于他而言,这是活该。
后来沈一卓知道了那天早晨,他还熟睡的时候曲哲去了一趟城郊的房子,还是听刘阿姨说的。他去取走了几件曲小宇的遗物,其他什么也没拿,只跟刘阿姨说,想带她回家,便离开了。
沈一卓又去乔城看了,几经周折查到他父母的墓地,又去了曲哲家的旧房子,可哪里都没有曲哲的踪迹。
这次好像是真的再也找不到了,曲哲消失得全无踪迹,好似从来没出现过。
他去找过蒋昱昭,试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他宁愿曲哲跟蒋昱昭在一起,也不想他这样了无痕迹。可蒋昱昭电话关机,M8的经理告诉他,蒋昱昭出国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终于,与曲哲有关的一切人和事,都消失殆尽。
如果要一个非要离开不可的理由,大概是忘掉一些事。
如果要一个非要离开沈一卓不可的理由,大概是曲哲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人相爱。
他应该是恨他,厌恶他,唾弃他,甚至想看他自食恶果,最好众叛亲离,比自己当初更可怜。
但他始终是喜欢他的。
是刻在骨髓里的习惯,几乎成为他的天性,无可改变。
临行之前,他如约去跟蒋昱昭告别,对方似乎全然不意外他会在这个时候做决定。他出现在早上八点半,蒋昱昭睡眼朦胧地站在自家楼下看见曲哲苍白的脸,心一横就下了决定:“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
曲哲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去哪儿……”
“去哪儿我都陪你去!”蒋昱昭有点凶巴巴地说,“至少你离开了沈一卓,我就陪陪你,万一你爱上我了呢。”
“可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他,”蒋昱昭叹了口气,“那又怎么样,我说到做到……我带你去旅行吧,或者,看在我以前对你不错的份上,你陪我去旅行吧。”
他知道蒋昱昭是想让他去散心,最好忘记伤痛,也忘记沈一卓。人若是能控制自己的记忆,曲哲大概会选择把这些年的感情都删除干净。他有点羡慕那些失忆的人,至少对他来说,失忆会比现在快乐得多。
他是想辞行,之后是求死还是在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等死,都还没想好。
“所以你想去哪儿?”
曲哲看着他固执的神情,忽然觉得也许旅行是个不错的决定:“……我想去丹佛。”
“……你会说英文么你。”
“会一点点。”
“好,那你先在我家住两天,我马上安排好。”
曲哲扔掉了那部手机,连同手机卡一起。他的行李很简陋,除了一些随身的东西和证件,就只有曲小宇的几张相片,有一张还是从曲小宇的学生证上弄下来的证件照。它被曲哲郑重地插在钱包里,他经常会看着它出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那些为了曲小宇攒下来的、她却从来没动用过的钱,最后辗转又回了曲哲手里,像是一种讽刺。
蒋昱昭说到做到,没过几天跟他坐上去美国的飞机,安排好了一切,只等他们两抵达丹佛。他只能从蒋昱昭跟家人打电话的只言片语里,听出来他跟家里正吵架,说要出去散心什么的。
其实对曲哲来说,这地方很无趣,曲哲所谓的会一点点,仅仅是“hello”、“sorry”的程度。蒋昱昭也不会英文,在到丹佛的两小时以后,蒋昱昭雇了位翻译,解决了他们一些基本问题,还领着他们熟悉了一阵。他们住在出租房里,每天出去四处闲逛,偶尔租车开到南佩雷特河,吹吹风闲聊着就是一个下午。
有漂亮的美国姑娘跟蒋昱昭搭讪示好,曲哲看着他手舞足蹈也无法跟人家顺利沟通的模样,会露出笑容。每到这时候蒋昱昭就只能摇头,最后跟姑娘说“I’mmy boyfriend!”,然后指指站在一旁的曲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