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圣旨他还当真不肯接?朕这三哥不是向来淡泊无争吗?怎么这次让他娶一个女人反倒千推万挡了?”
“这……益州那边没解释,只说…西南王无论如何也不娶周小姐,大梁若还想益州归顺,就请陛下收回成命。”祁墨小心翼翼道。
“天子圣谕金口玉言,整个朝堂都知道的事情,朕怎么收回成命?再者,这成命一收回,周岱宗那边就当真再没了商量的余地,纵然是他不肯娶,朕也得给豫州那边一个交代,藩王抗旨不遵,皇帝却视若无睹,朕的颜面何存?嗯?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们说,一个远水一个近火,朕该保哪一个?”
身侧矮桌上摆着一盘莲子和一盘小枣,梁琛随手抓了一把,手一扬散了一地在跪着的几个人面前轻声问道。
老太监端着小瓷盘放在他面前,倒是齐整,红彤彤的六颗枣子。梁琛收回视线端了茶盏:
“行,传旨吧,西南王抗旨不遵忤逆犯上,褫了这封号,下月发兵南征。”
“陛下,这……是不是草率了些,如今二月刚过,您登基也才不过三个月,这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此刻贸然再起刀兵,是否对朝廷和民生也不利……”
有人小心翼翼谏了一句,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却是被梁琛冷冽的眼神瞪了回去,一扬手,他把那几颗枣子又扔下去:“众位都累了,回去吧。”
“是,微臣告退。”
宫里的消息不胫而走,没过两个时辰就传到了陆诩耳朵里,虽说这结果和陆诩想要的一样,但他还是低估了梁琛出兵的速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着实有些紧凑。
这边陆诩正坐在院子里看着远处枝头的鸟儿出神,这里隐约还能听到慕轩楼悠扬的丝竹管弦声,许擎不知何时从院外进来,轻声对他道:
“大人,西南王派人去凉州了,说要见您。另外,叶公子传来消息,说慕容平寰已经接到了圣旨,要回秦国。”
陆诩愣了愣神把头转回来:“叶若倾没事吧?”
“信里说他一切安好,大人这局该是赌赢了。”
陆诩却叹口气:“见到正主可就不一定了,自伊州兵败到现在一年多,风头过了,他是该回去了,说到底再怎么众叛亲离,秦国还是有他的旧部的,十万没有,五万也够。但毕竟这是他们秦国内政,我们管不了,传信给六殿下,让他们提防着点儿就行了。”
“是。”
“那事查清楚了吗?”许擎刚要走,陆诩淡淡看着青蓝的天问了一句。
许擎道:“快了大人,泽天网一直跟着呢,您不必担心。”
陆诩点了点头:“其实我心里有数,但还是想要个确切的答案。”
许擎蹙了蹙眉:“属下明白。”
“你觉得你了解他吗?”
没头没尾的,陆诩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许擎一愣,开口问他:“大人说的是……”
陆诩转头看着他,轻描淡写道:
“子骞,你觉得你了解他这个人吗?作为下属,作为长辈,作为……友人。”
许擎垂眸皱了皱眉,低声道:
“您在这儿,属下不敢说了解,否则岂非相形见绌。”
“我头一次见到他,才四岁,那时候我们俩唯一的交集是打了一架,我赢了……可是这些事我都忘了,连他小时候长什么样子都忘得一干二净……他五岁的时候,你在哪儿?”陆诩抬眸看向他。
许擎眨眨眼想了片刻:
“自主子出生,属下就在他身边。”
“那怎么我与他打架的时候你不在?”
陆诩看着他笑了,眸子里盛着粼粼的水光,光耀在阳光底下闪烁,眉目俊朗又清澈,除了鬓角浅淡的几根银丝,和八年前一模一样。
“……”许擎没话可说,看着他一时失了神,思绪不知道飘去了哪儿。
“世界上就他这么一个唐逸,年少的时候轻狂桀骜,迎着光蹦蹦跶跶就撞进了我眼里,后来沉在心里,溶进血里……还没来得及刻进骨子里,他就走了,我想着把他找回来,不知道该去向谁要……”
莫名其妙的一番话,陆诩仰头看着远处淡蓝的天和飞扬的屋檐,别枝惊鹊,鸟儿扑刷刷飞远,他声音很轻,偏过头又对许擎笑,目光柔柔的:
“今儿话多了些,没头没尾的,你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