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大人您当心着点儿。”徐娘子在后头喊。
第二天陆诩离京的时候,长安下了点儿小雨,这大约是今年长安下的头一场雨,雨声很小,混合着草木里窸窸窣窣的虫鸣,天空朦胧而高远。
又要惊蛰了。
雨滴落在手心里有些微痒,冰凉潮湿,陆诩偏头看着窗外,从前戴在他脚腕上的东西被穿了其他珠子做成手串,陆诩握着那手串在手心里慢悠悠的转。
“大人,南边来信了。”
许擎催马追上他低低道了一声,陆诩回过神问他:“这么快?这才半个月而已,莫离折了多少人?”
许擎道:“将近三万,梁琛做足了准备去的,那边措手不及。”
“他说什么了?”
“还是没低头,无非是些挑衅的话,柒然不让属下告诉您,属下想了想,还是来了。”
陆诩点点头:“那就顺便告诉他,慕容平寰回秦国找六殿下了,剩下的,让他自求多福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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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城的春天来的更早,只是时常阴雨连绵,几乎见不到太阳。空气有些沉重,陆诩闷得受不了,便下了车改骑马。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在益州呆了三年,我还从未来过这锦城,梁珣把这儿治理的挺好。你们王爷在哪儿?”陆诩转头问身后梁珣派来接他的人。
“天府茶楼。”
陆诩又问:“那副画他带回来了吧?可曾出什么差错?”
身后的人愣了愣,随即道:“回大人,带回来了,不曾出差错。”
“那就好。”
梁珣见到陆诩的时候眼底盛着的情绪很复杂,震惊有,同情有,愧疚有,郁愤也有,陆诩看不太分明,于是也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许久不见。”梁珣先开口了。
陆诩淡然笑笑:“迎小姐那副画的事,下官向王爷道歉,实在是无奈之举,王爷见谅。”
梁珣瞥他一眼轻声叹道:
“子骞的事,有我的责任,陆大人节哀。”
广袖里的手握了握,陆诩道:“成事不说,既往不咎。王爷请下官来,目的不是交换一声抱歉吧。”
梁珣叹口气:“需要本王做什么?他毕竟是本王的亲弟弟,届时能否留他一条命。”
陆诩闻言冷笑,转头冷冷看着他:
“子骞也是你亲弟弟,当年梁琛对他下杀手的时候,可曾顾念过半分这所谓的兄弟情分!”
瞳孔骤然颤抖,梁珣愣住了,他神色凝重的盯着他的眼睛说的那三个字,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开玩笑。眉宇紧蹙,他开口试探:
“陆大人……”
“不然你以为当年梁琛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要子骞的命是因为什么?”陆诩打断的很果决,眸光冷冽。
梁珣敛眸猜测道:“他是……贤妃的孩子?那父皇留下的遗旨……是给他的?此事梁琛如何得知?”
额角的血管突突直跳,陆诩咬牙道:“从前我也只是猜测,昨日刚得到确切消息,是慕容平寰。”
梁珣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又呼出来:“若当年我没让莫离顺利将他放走,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陆诩却沉默了,良久,他轻声道:“梁琛下月要派兵南征,风声你听到了吧。”
梁珣微微点了点头,神色里有些担忧。
陆诩移开视线轻声道:“放心,这仗打不起来,我要的只是那几颗人头,不会让大梁几十万无辜百姓官兵陪葬,否则百年以后九泉之下,子骞要怪我。”
声线有些颤抖,梁珣听得出来:“可你如何阻得了大军开拔,如何阻得了兵戈相接。”
越过重重屋脊,陆诩能看得到西南王府层层叠叠的绣闼雕甍,朱墙映着琉璃瓦,阴云透下几缕阳光,是耀目的金色。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这辈子最在乎名声,便让这名声,阻他一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