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暝儿,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君幼暝这一退便踩断了一根枯枝,咔的一声把愣神的少年惊醒,立刻低下头没再继续看他,跑到树下去,把树枝扒开,扶起树下昏迷不醒的人。
“呃……”君幼暝犹豫着开口,“需要帮忙吗?”
少年握着竹筒给同伴喂水,闻言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小心地看了看君幼暝的靴子,心里纠结良久,才低声道:“我……我们在躲避仇家……”
他似乎不常说话,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嗓子也哑得像是被火灼过,希望能有人来帮他,又怕自己会给别人带来麻烦,手足无措的样子让讨厌麻烦的君幼暝都忍不住想搭把手。
君幼暝想了想,让杏林三号去喊他的大侍女茯苓过来,对少年道:“先说你们是怎么回事儿,可以慢慢说,我有时间。”
少年有点惴惴不安,把昏迷的同伴抱紧,哽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和父亲本是江南浣沙县人,家中几辈都是手艺人,有些祖传的图纸,被人给惦记上了,寻了个由头砸了我家铺子,打伤了我父亲,威逼我父亲交出图纸。我一时气不过,便将他们的铺子一把火给烧了……幸好我家中仅我父子二人相依为命,逃命也逃得利落。只是我父亲有伤在身,带的钱都买药花完了,如今走投无路,我只能带着父亲进山,好歹找些食物充饥。”
“你再往前走一点,便可以到空厄寺的侧门,和尚们慈悲为怀,应当会帮你的。”君幼暝说道,小脑袋歪了一下,“不过我现在有点好奇,你们这个手艺人,主要是做什么的?”
少年沉默下来,似乎是在权衡什么,过了片刻忽然咬了咬干裂的唇,对君幼暝拜伏下来,“我父子本姓公输,数辈前曾是江湖人,擅长机关术,我祖父早已退隐江湖,隐姓埋名于浣沙县,当个木匠。未曾想受同行妒忌,又因我一时冲动,不得不离家逃亡。”
君幼暝眨眨眼,心想他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同情?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愿为公子鞍前马后,只求公子予我父子片瓦容身,不再受颠沛之苦。”
“哦。”君幼暝点点头,“这事我做不了主,不过我会让人带你去见我家做得了主的人。”
少年略微送了一口气,便听到奶声奶气的嗓音喊道:“茯苓,这边,把他们带到百华堂,然后和奶奶说一下。”
娇俏的女子嗓音应了一声,抬手啪啪拍了两下,随后便有两个高大的家丁过来,把不省人事的中年男子背起来,带着公输少年下了山。
成功踢皮球的君幼暝转身回了空厄寺厢房,大侍女茯苓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
“少爷您怎么能自己跑出来呢?万一遇到的是歹人可如何是好?诶?您还翻窗?我的少爷啊您这要是摔了我可怎么和大老爷大夫人交代呢?”
“摔就摔嘛,自己爬起来不就行了?”君幼暝毫不在意,爬回厢房的罗汉床上,抱着猫闭目养神。
茯苓叹着气,只能闭了嘴,轻手轻脚走到桌子边,把安神香给点上,又取出薄薄的毯子给君幼暝盖肚子,免得着凉,回头对着门外打了个手势。
守在外头的侍女们点点头,抖开黑色隔光布,钉在门窗上,屋里顿时昏暗下来。
在这样极度适合睡觉的环境里,原本只是打算闭目养神的君幼暝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他一向睡得不好,老爷子给他调的安神香只能让他尽快入睡,但无法保证他的睡眠质量,总是睡着睡着便突然有一阵坠空感,腿一蹬便惊醒了,有时候明明没有噩梦也没梦到自己从高空坠落,还是会莫名其妙醒来。
但这次在空厄寺里他倒是睡得还行,原本习惯性微微蹙起的眉头都舒展开来。
安然睡了小半个时辰,快到午饭饭点时,大夫人匆匆过来,掀开隔光黑布走进屋子里,轻轻把小儿子拍醒,一脸紧张地问道:“暝儿,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起床气有点大的君幼暝眉头紧蹙,昏昏沉沉的还没完全醒,含含糊糊道:“三三。”
“珊珊?”大夫人愣了愣,心想这人是谁,趴在旁边的白猫适时喵了一声,她才猛然想起是这只猫,“珊珊不是人,娘问的是最、喜、欢、的、人、哦。”
“柳砚之。”
大夫人的目光立马变得哀怨,“居然不是娘……甚至还不姓君……”
君幼暝打了个喷嚏,把自己打清醒了,诧异地看着大夫人。
“娘不会让你遁入空门的。”大夫人摸着小儿子的脸蛋喃喃自语,“走吧,我们回家吃饭。”
被大力嬷嬷抱起来的君幼暝依旧一脸懵,心说他也没想过遁入空门啊,不能吃肉的生活他可遭不住,阿娘这求的什么签啊怎么一回来就神经兮兮的?
他往嬷嬷肩膀上一趴,看向他母亲身边的贴身侍女,原本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小嘴还没张开,又放弃了。
不想说话,好累啊,还是不问了。
君幼暝放弃询问,但他的大侍女茯苓倒是心思玲珑,他们回到君家吃了个午饭,在院子里散步消食时,茯苓便已经把消息打探清楚,回来和他说。
“七情寡,亲缘淡?”领着猫在院子里绕着人工湖散步的君幼暝愣了愣,“方丈给我批的命格?”
“是的,”茯苓走在他身边,抬手为他挡下旁边伸出来的竹叶,“方丈觉得您适合入佛门,而大老爷和大夫人都不同意,方丈也没强求。”
君幼暝哦了一声,心说那肯定的,如果他出家当和尚去了还有谁继承他爷爷的医术?
“命格应该不会只这么简单,”他说道,“还有其他的么?”
“有,说是少爷一生福源浅薄却也无灾无厄,遇贵人则总能化险为夷。心神不固,素体难康,需细心调养。”
后一句基本是废话,整个京城都知道他身体不好。君幼暝想了想,又问:“贵人是谁?”
“方丈也未曾言明。”
行吧,这批命说了跟没说一样。君幼暝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脸颊鼓鼓地嚼,“算了,批命而已,以后的路还不是要我自己走出来才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