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此后数日，阿蒙每日都会上门送餐，唯独那一顿，戚屿眠会一口气将所有的餐食吃光。似乎就如同方富贵说的，方府厨子的手艺更合他的胃口一些。
可不知是一顿起不了什么作用还是怎样，他全身上下仍旧养不出一点肉来。
于是赵竟向卿蔚建议道：“不如让咱家大厨去学学方家厨子的手艺。”
卿蔚自是点头应允。
可大厨学成归来，仍不见戚屿眠多吃几口。某日阿蒙来时，卿蔚恰在府上，跟着一起用了午膳，却并不觉得那味道与自家大厨学来的有什么不同。
晚间赵竟在身边时，他提及此事，赵竟沉吟一阵道：“王妃他，应只是思念家中种种吧。”
见卿蔚并未有责怪之意，赵竟继续道：“奴才有几句话，王爷兴许不爱听，请恕奴才斗胆。王妃自回府，再无往日神采，整日郁郁，眼看着日渐消瘦，长此以往只怕……生出病来。若身体有恙，咱们府上什么药材没有，那些人参燕窝，就是当饭吃也可得。可若是心病……”
赵竟没再说下去。
闻言，卿蔚坚定的心意终于还是有了一丝松动。
他其实不是不明白戚屿眠对自由的渴望，他甚至比谁都了解他。可那日昭州再遇，心中悲愤只余愤怒，当时便生出一个信念——折了他的翅膀，让他再也逃不开，便不必再担心某一日，他再度从自己身边离开。
戚十五，就是他禁锢戚屿眠的枷锁，只要他在他手上，戚屿眠便无可奈何。
但想起这些日子，除了那日因戚十五起的争执，两人之间种种温存似乎已回到过去，卿蔚心中一软。
自回府之后，卫六卫七又成了戚屿眠的影子，有这二人在暗处监视，倒也不怕他再整什么幺蛾子。
倒不如给他一定的自由。
略做思索，卿蔚道：“从明日开始，便让王妃——”
可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一声似是某种暗号的鸟鸣声。
卿蔚面容一肃：“你先退下。”
赵竟领命退下后，一道黑影从窗外翻身而入，是卫三。
卿蔚皱起眉来。
“门主，戚十五不见了。”
“如何算是不见了？”
“被劫走了。”
“戚无双呢？”
“就是当着戚公子的面将他劫走的。那两人武功高强，我们安插在戚府的人群攻而不敌，那两人轻功也极高，没多久就被甩开了，就算是卫七，恐怕也望尘莫及。”
听到“轻功极高”之时，卿蔚心中一震。
而随后，一块布帛，被卫三双手捧上，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这是……那两人打斗中，不慎遗落的。”
那是一片青色的布帛，布帛上详尽地绘出了戚府的部分地图，而那段路，是戚十五诞辰那日，他曾经带着戚屿眠走过的。
甚至连每一处的岗哨，都仔细地标注了。
看来，那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成长了太多，也深沉了太多。
看着那青色上刺眼的红，卿蔚几乎捏碎手边的座椅扶手，可他却笑了。
冷漠之人难得的一笑，却不是暖阳初上寒冰融化。
跪在他面前的卫三，即便明白那笑容中的恶意并非针对自己，额角却仍旧被那压力迫得溢出了一层冷汗。
映雪院。
戚屿眠坐在厅中。往日这个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了，可今日，却不知为何，一直端坐在此处发呆。
下人们怕他着凉而关得紧紧的大门，突然被从外面踢开了。
房中的下人们俱是一惊，见到来人，又是心中一紧，纷纷跪倒。
戚屿眠就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方向，他看着卿蔚大步而来，沉静深沉的眼中，突然有了一抹亮色。
那是明白自己如愿以偿的喜悦。
男人的步伐急而重，带着一种要毁天灭地般的愠怒来到他面前，即将停下时，脚步却蓦然缓慢下来。
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他垂首看着戚屿眠，长久的注视里，他看到戚屿眠毫无悔意地，笑了起来。
“你这么晚还过来，是要……”
卿蔚抬手，迅速地抓住了他放在衣带上的手。
“还要演下去吗？”
戚屿眠因瘦削而骨节分明的手僵了僵，他松开了衣带，任由卿蔚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用几乎将他的指骨捏碎的力度，宣泄着自己的怒意。
叹了口气，戚屿眠缓缓垂下眼。
他看着两人重叠在一起的手，轻声道：“我跟你说过的，我只要戚十五，你那日若答应把他还给我，我也未必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