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卿蔚回到映雪院的时候，院中的所有下人已尽数退下。
房中有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戚屿眠安静地沉睡着，可即便是在睡梦中，眉心仍紧紧地蹙着，就算你试图给他抚平，可很快地，便又攒成了一团。
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卫六，卿蔚沉声道：“卫七呢？”
“去刑室自领责罚了。”说完，卫六简单地说明了缘由。暗门内的刑罚，最轻的也要抽两百个鞭子，思及此，卫六声音沉了沉。
卿蔚朝他一挥手，卫六会意，连忙领命而去，只希望刑罚还没开始，否则卫七起码要在床上躺个几天。
睡着的戚屿眠，状况并不好。
手脚上的绳子虽已被解下来，可尚未来得及认真处理，只止了血，那破皮没肉的伤痕仍露在外面，狰狞可怖。
卿蔚垂眼看着他，缓缓在床边坐了下来。
卫三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门主。”
待卿蔚颔首授意，他连忙单膝跪于床边，抬手搭在戚屿眠纤细的手腕上。
时间缓缓流逝，卫三的神情愈发严肃。卿蔚动作有些僵硬地转头看着他，直至他终于收回号脉的右手。
“门主……”卫三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即便面临最危险的情况，暗卫也绝不会紧张成这样。
卿蔚呼吸一顿，他缓缓道：“如何？”
“公子他……”卫三顿了顿，似乎将说的话十分难以启齿，表情瞬间古怪起来。
“如何？！”
“公子……有孕了。”
似乎花了很久才明白卫三说了什么，卿蔚沉默了一阵，才突然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自己都觉得自己诊断的脉象实在荒谬，重新贴上戚屿眠的手腕，感觉着指尖下脉搏的跳动，卫三吁了口气，再次印证了自己的判断，他站起身来：“公子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此为滑脉，即为……喜脉。”
暗卫中，卫三专精医术与用毒。其医术高超，于少年时便被称为大尧第一神医，外界甚至传言他可活死人肉白骨。自加入暗门后，他虽已改名换姓从江湖上消失，可仍不曾懈怠，如今早已出神入化。
只是简单的诊脉，却令两人都有产生了一种是不是哪里出了错的感觉。即便是看遍古今医书的卫三，都从未见过男子怀孕的先例。
“莫非，这与谪仙之后的特殊体质有关？”他猜测道。
卿蔚却无暇分析这到底为何，此刻，一种怪异的寒冷的感觉从脚底油然而生，他呆站了一阵，突然明白了那怪异感源自何处。
他转头问卫三：“戚十五，长得像谁？”
卫三动作一顿。
戚十五虽只是个两岁孩童，可也看得出他和戚屿眠长得并不算像。
戚屿眠算不上俊逸，只能说是清秀，甚至就相貌而言，可以说是有一丝女气，只是他性格刚健一些，从未有人会觉得他有阴柔之处。
比起戚屿眠，戚十五和卿蔚，简直可以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他毕竟只有两岁，五官完全没长开，可那狭长的丹凤眼、小小年纪便已经足够高而挺的鼻梁，还有那好像总是不高兴一样的薄唇，唯有在哭的时候变成个三角形，才显出些小宝宝该有的可爱来。
如今看来，这所有一切，都与卿蔚是十足的相像。只是从未曾有过男子生子的认知，他们谁也没有往那反面想过。
一旦突然明白了这个惊人事实，戚屿眠过于极端的行为突然有了很好的解释。卿蔚心中一软，却又生出一种竟然不告诉他的无奈与悲伤。
卫三已着手为戚屿眠治疗伤处，卿蔚退了出来。
“卫一。”
“是。”
“把十五带过来，”顿了顿，他补充道，“带进房里去。”
“是。”
卫一转身要走，却又被叫住了。
“把谈绪和裴不妄，也一起带过来。”
“……是。”
那晚，卿蔚在别后阁坐了一夜。映雪院中的声音，可听得清清楚楚。他听到戚十五心疼的哭声，听到谈绪和裴不妄低声的训斥声。他摩挲着腰间的香囊，那里面装着母妃遗留下来的玉佩和他们的婚戒。如一尊石像般静坐着，他沉思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