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不领情了,不是道了谢么。”柳常昀昂首,“还有,你也得给我叫哥。”
他不去理会柳常昊不轻不重地一声“嘁”,转而走到柳常煦身前,十分亲昵地一手抚上他的肩头,说道:“五弟,二哥这就一路杀入京城,将你所受的苦一一讨还。待你入城时三哥就让那些人跪在你面前赎罪讨饶,看谁以后还敢看低了你!”
柳常昀微微俯身,一双细长的眼与柳常煦的双眼平视,其中阴狠杀意与关切抚慰,不知哪个更胜一筹。柳常煦肩头一热,脖颈一僵,垂下眼睫隔开了视线,“多谢三哥。愿三哥势如破竹,早传捷报。”
“说得好!”柳常昀又是重重的一掌拍上柳常煦的肩,“父王,兄弟们,我这便出发,每两三个时辰会传信回来,且等我的好消息罢!”
他说罢一甩黛赭战袍,转身一跃上马,举着军旗自两阵中间打马行至全军最前端。随着他手中军旗飞扬,众军静默地抬起脚步,向着浓墨般的夜色前进。
柳常煦同父兄站在一处,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方赭色一步一步地陷入旷野上无边的黑暗,最终被吞噬殆尽。
他阖上了眼,低下了头。
兄弟三人同柳恒分别后回到了落脚的宅邸,柳常昊去寻柳昙,柳常晖去寻姜榕,柳常煦便独自穿过庭院,慢悠悠地走到自己房前。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忽地退后几步,几个起跃翻上了屋顶。
他面朝北方在屋脊上坐下,伸手抚上了胸前重重衣物下的布包。寒风凛冽,吹得他手也冰冷心也寒凉,好似独独左胸那一处还有些暖意,烘得他在一片死寂的黑夜里也恍惚生出一二分底气来。
脚下院落所处的地势算不上高,从他所坐之处向北望去,最打眼的是城楼上一排忽明忽暗的灯火,其外的平原并不能窥到许多,看着也不过是一条街巷的宽度。然而其中深不见底的黑,似乎伙同城内的一团幽暗一齐挤压着那些零星分散的昏黄灯火,两相攻守,叫人上一刻还觉着那灯火傲然出尘,下一眼却失了气势陡然黯淡下去。
可只需略一抬眼,便能瞧见头顶的漫天星辰与天边一轮渐盈的月。熠熠星辉与清雅月色交相点缀,在人间投下一袭温柔却坚贞的荧光,与城楼上苦苦坚守的灯火一番呼应,使得那旷野上的墨色也败下阵来,在二者之间被压迫得溃不成军,乍一望去仿佛缩成了指节一般的宽度。
如此白乘着黑,光叠着暗,反复映衬,彼此纠缠,每一刹都呈现出一副别样的天地,直教人沉浸此间,难念俗尘。
“遍寻你不着,原来是跑到这上头来赏月了。”
柳常煦猛地一醒神,胸前的手一抖,不动声色地滑到了肚子上。他在模糊的光影中眯起眼睛仔细分辨了片刻,倏地松了一口气,唤道:“是二哥啊,吓我一跳。”他再一细看,只见柳常晖右手端着一只碗,左手抱着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夹在腰间,让他好奇不已,“二哥这是……拿了一堆被褥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