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叛出
玖叛出
那口神钟舟行雪前不久还用过，用来昭告大荒他重伤于古魔，免遭上辈子的惨剧。
但舟行雪没想到，不久以后它再次响彻大荒，是因为无尽塔被盗。有人闯入无尽塔，偷走了一个玉简。
无尽塔是由大荒宗看守的古神遗留，设有重重封印，除却道尊所有人不得入内，理论上就连看守无尽塔的大荒宗掌门也没有权力擅入。但道尊与大荒宗掌门往往由同一人担任，这条规矩逐渐便无人提起了。
无尽塔藏有无数秘典，随便拿出一卷都是通天彻地的法术。
千年之前，无尽塔还没有禁制，能承受古神威压、得到无尽塔认可的天才都可以进入无尽塔学习秘典。只有一条规则，就是不能将秘典带出无尽塔，学会以后也不能以任何方式传授与任何人。
一直以来，能进入无尽塔的天才极少，进去的天才也不约而同遵守规则。
然而千年之前，某一个进入无尽塔的不世出的天才提出了质疑:为什么大荒界修士要遵守一个虚无缥缈，据说只是无尽塔第一任主人口谕的规则？
的确没有人知道带走无尽塔中的玉简与传播秘典会有什么后果，但有没有人想过，如果只是无尽塔主人不愿意与大众分享秘典在胡诌呢？也许带走玉简并不会有任何后果。
天才与老派的大荒宗长老僵持不下，最终对无上秘典的渴望让天才受到了更多人的拥护。天才打破了规则，无尽塔大门中开，当时能进入无尽塔的天才大都应召，从中带出无数刻着秘典的玉简，并且开坛授课，面向所有的大荒界修士传授秘典。
一时间赴课修士如海如潮。资质颇佳的修士具有修习秘典的潜力，高高兴兴拜入座下，资质差些的领悟不得，往往捶胸顿足，哀叹良久，最终只能离开。
天才想得很好，想要造福大荒，打破秘典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受用的樊笼。
一开始事态也的确如他所愿发展，大荒界蒸蒸日上。依靠秘典，许多修士的修行一日千里，纷纷对以天才为首的带出秘典的修士感恩戴德。带出玉简的修士一共有六位，人们在当时称他们为无尽六贤。
但不过十年之后，无尽塔的惩罚就从天而降。
除本就有资格进入无尽塔的修士之外，其他修习过秘典的修士纷纷异化，绝大多数暴毙而亡，而极少数存活下来的的人，由人族蜕变成了的大荒魔族。
化魔的修士先是失去人性，再是失去理智，最后变成只会屠杀昔日同胞的怪物。由于他们修习了秘典，修为大都很强。成为魔族之后，修为更进一步。而当时资质颇佳的修士大都修习了秘典，暴毙而亡，剩下的大荒修士青黄不接，为了擒杀化魔，又是损失惨重。
这段大荒界历史几乎给人族修士致命打击，在给新一代的史书中语焉不详，细节只存在于尘封的大荒宗藏书阁的最角落处。老一辈的修士大都缄口再三，鲜少提起。
从那时起，无尽塔被设下重重禁制，再也不许除了道尊外的任何人进入。修习秘典，一度成为理通魔族的证据。
当初的无尽六贤成为千古罪人，有两位在擒杀化魔时战死，一位被失去诸多精英弟子的宗门联合剿杀，两位上了大荒宗的审灵台，被判生剥神魂焚烧俱尽之罪。最后一位，也就是最初提出开放无尽塔的天才，在无尽塔门前饮剑自尽，自碎了神魂。
到现在，就连道尊，也只有进塔的权力，而没有带出秘典的权力。
带出秘典，是罪无可恕之罪。
舟行雪身体不适，但好歹还是大荒宗的掌门人，兼任道尊。
出了这等事，钟声敲响的同时，前来禀报的门人也到了门外。喻子芥替他开门，门外站着的人居然是何所思本人。
舟行雪这次没法不见了。听完也没法不去了。
衣裳没穿好，他还凌乱着衣襟，何所思就把他拽上了云卷。
云卷是何所思的灵兽，一只雪鸾鸟，已经修成了妖，这时乖觉地化作了通体雪白的巨鸾，停在天行殿外。
何所思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喻子芥什么时候将他搀出来，他就什么时候抓住了舟行雪的手腕，不由分说将他拽上了鸾背。
舟行雪没来得及说话，何所思一双眼便雾蒙蒙地望着他，含着无尽委屈似的，语气极柔软，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就惹了谁生气。
“师兄想明白了，你是不是怪师兄在你与天魔角力时没能与你共进退，害你伤成了这样？”
舟行雪听着只觉得脊背发寒，起了一水儿溜的鸡皮疙瘩。
何所思生怕他跑了，栓贼似的抓着他。重伤以后他的护体灵力就撤去了，多用了实在是疼，只分出些许护着脆弱的心脏与经脉，手腕上的疼便异常分明。
何所思又说:“是师兄不好，以后不会了。从今往后有什么师兄同你一块担着，上刀山下火海，师兄替你去。这样可好？你可愿原谅师兄这一次？”
舟行雪一张白玉似的面孔没什么表情，心里已然翻了个天大的白眼。鸡皮疙瘩要从背后蔓延到胳膊上了，还有点儿想吐。
他这师兄是真把他当傻子。不把他当傻子，也不能当做他什么都发觉，还做出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来。
舟行雪冷声道:“旁的待会儿再说，事关重大，先去无尽塔。你不用抓着我，我又不会跑。”
何所思一愣，抓着舟行雪的手松开了。舟行雪将手抽回来，松了松手腕，那不中用的纤细手腕子上留下一圈红色指印。
他去看喻子芥，原本站着人的地方早没了影子。
何所思看出他找谁，说:“我叫喻长老先去无尽塔布防了，他的阵法和推演术都不错，可以配合北斗堂的徐长老办事。”
舟行雪皮笑肉不笑:“我的阵法与推演术更不错，快走吧。”
他岂止是不错？当世第一人，做什么都是出类拔萃，天下卓绝。
何所思神色一黯，再也没话好说。
巨鸾穿风而过，雪白双翅拍过流云，将散布的云层搅乱成一团乱絮。
不一会儿鸾鸟向下俯冲，带起一阵强风。何所思的灵力张开屏障，将舟行雪裹在其中，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疾行的气流夺去了面前可呼吸的空气，稍稍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眯缝起眼，等巨鸾缓缓落地，视野中呈现一座高及百丈的漆黑尖塔，材质与同为古神遗迹的观琼台如出一辙。制式古拙简朴，无有坠饰，没有雕梁，没有画角，只有每一层塔檐支出来的尖锐处挂一只扁平的漆黑风铃，可惜是哑铃，再大的风也吹不响这些铃铛。
只有在秘典被带出无尽塔时，这些铃铛会疯狂地响起来，声音如同无数在深渊中挣扎着的鬼魂哭泣。
千万年来，这些风铃只响过两次。一次在千年之前，风铃哭了整整七日七夜，幽泣不绝。
一次在今夜，风铃无风自动，疯狂摇晃，鬼哭般的铃声穿过夜风响进舟行雪耳朵里。
不知怎么的，舟行雪隐隐有些头痛，风铃声中，他的脑海中荡起阵阵惊涛骇浪。雪浪银涛之中，一重重幻觉突破他神魂自卫的重重禁制，倒映于他的识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