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死城
拾陆
舟行雪在火光中瞥了一眼花归楼，目光轻描淡写，眸光闪烁，似乎在等他说话。
花归楼也看着他，两两相望，空气死一般寂静。
唯有生傀留下的尸身熊熊燃烧的，为二人近火的一侧染上一层橘黄的微光。气味刺鼻，但这外界两尊鼎鼎有名的大佛像是不约而同失去了嗅觉，又像被什么诡奇的术法悄无声息地齐齐定住了。
谁都没有擅动。
终于，花归楼先“哈哈”地笑了声，声音不轻不重，在此时此刻难免有些尴尬。
他揽过舟行雪的肩膀，低沉悦耳的声音搔着舟行雪的鼓膜:“走吧，味儿重。知道了谁在作祟，相信很快就可以抓住你那徒弟了。”
舟行雪却还定着，问他:“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比如上官鹤年若有所指、颇为古怪的留言，比如眼前这一团乱絮究竟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比如他对他的态度，和继续留下的得与失。
有了上官鹤年那席话，就算花归楼神经再大条，也该怀疑舟行雪与魔族之间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猫腻了。
等到回了外界，花归楼哪怕随口对他人一提，等着舟行雪的恐怕就是无穷无尽的声讨与修士对他的信任危机。再倒霉一点儿，舟行雪可能就毁在了这里。这恐怕就是上官鹤年当着花归楼的面口无遮拦的原因。
舟行雪得承认上官鹤年这一出明谋使得正是地方。他与花归楼之间有的只是薄薄一层利益相关，叫做各取所需。除去这层关系，哪怕他们下一秒就刀剑相向也不意外。而他如今无论出于哪一层面，都不能把魔主斩草除根。
但花归楼始终是个叛逆的愣头青，他永远不在舟行雪的意料之中。
舟行雪只看见花归楼薄唇一抿，那嘴唇上偏暗的颜色收束成一线，很快又化开了，花归楼展露一个一贯吊儿郎当的笑。
“有什么好问的？”花归楼揽住他的肩膀，凑近他的耳朵，俨然一副“哥俩好”的姿态。“你不也没问我去六木楼究竟为了什么吗？咱们扯平了。”
谁知道舟行雪冲他眨了眨眼，“难道你去六木楼，除了下注，还有别的要紧事干？”
花归楼沉默了。
合着舟行雪没看出来他有猫腻。
糟糕，好像自己把老底交了。
难道和舟行雪呆一块儿会逐渐降低智力？
舟行雪看他这叛逆的愣头青难得有吃瘪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乍然间心情大好，一瞬间将上官鹤年那缺德玩意儿抛到了脑后。
他轻轻也笑了，拍一拍花归楼的后背，“我不问了，你说的是，扯平了。”
反正你这德性干不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这霎时楼梯声“噔噔噔”响起来，原来是小二闻见烧肉的焦糊味儿，心急火燎，骂骂咧咧、披着汗巾就赶了上来。
不一会儿“咚咚”敲起了门。
舟行雪掐了一把魔主的后背肉，后者一个激灵，被迫心领神会，携着一步都懒得动的天行君跳下了窗。
长街上行人如织，大概是这个半成品小世界尚未衍化完整的缘故，这过于繁华的人口一个个情绪十分外化，且颇有千人一面的嫌疑。说话一概带些文气，然而脾气十分不佳，个个仿佛一只炮仗，一点就要爆炸。
街边一个行人与一个菜贩子争吵不休，问候了彼此祖宗十八代，原因只是行人路过时衣角不小心挂到了一片白菜叶。
有人去劝架，很快这场争吵变成了三人之间的战争。
花归楼一手揽着舟行雪的腰，一半思绪都在心猿意马，想的是，“这姓舟的真是男人吗？腰这么细，好像一手就能握住。”另一半思绪在这些或嬉笑或怒骂的人脸中打转，半是打趣道，“有没有觉得这桃源像是无数个相貌各异的上官鹤年聚在了一起，一个个爆竹攒成了一串。”
舟行雪道:“毕竟是是个半成品，生灵都有些像创造者也不奇怪。”
花归楼接过他的思绪:“奇怪的是，自从我们斩了生傀出了客栈，存在感仿佛降低了很多。”
刚进“桃源”时，人人都对他们避之不及，仿佛怕看久了他们“伤了眼睛”。虽然不是什么好反应，但好歹还是给了他们活人的待遇。如今在这些人眼中，他们仿佛两个隐形人，或者两个青天白日的下的鬼魂，哪怕擦肩而过也不会有丝毫反应。
要知道此间中人可是衣角擦到一片白菜叶都能引发一场大战的好脾气。
二人一齐想到这一层，花归楼口快，“这……这岂不是说，此间桃源开始排外了？”
不是好征兆。小世界开始排外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作为力量之源的界眼已毁，他们很难再找到出路；要么这个小世界濒临崩溃，再也供养不起其间生灵，于是生灵会有或许过激的应激反应，并且失去发现外来者的主动性。
花归楼沉思一会儿，道:“不会这么倒霉吧？那个生傀就是界眼？”
舟行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