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寿宴
卅玖
舟行雪的行踪从来不是秘密，他从未想过要刻意掩藏，有心人很容易便能知道。他在满神京现身的那一刻起，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了。
无数的势力，无数双眼睛，区别只在于有能耐，或者有胆量盯多久，盯到哪一步。
满神京正巧是殷重怀的地盘，此地一只苍蝇往哪飞，只要他想，都能一清二楚，更勿论舟行雪住哪。
好在这位人皇足够识趣，知道在哪儿，也不敢派人来盯梢，大概为表诚意，还将其他势力派来试图盯梢的人一一阻绝了。这也就是花归楼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可以少些麻烦。
可是他突然派人来找舟行雪做什么？花归楼自觉舟行雪这模样没法见，只好开门替他见了。
李弥虽然是神都卫统领，但除了一身服饰，并没有一处与那些神都卫相同。
神都卫没有名字，只有编号，连脸都不准露，声音也被毁坏，一排排千篇一律，个个都像把悍然无情的长刀。
李弥则显然是贵族出身，谈吐举止略带些文气，符合时下满神京流行的雍贵风尚。
神都卫是天子直属的一支禁军，神都卫统领在外更有见他如见天子的名声。若有什么事需要李弥亲自传话，如果不是什么有关国祚的惊天大事，那就是殷重怀能给的最大的面子。
舟行雪能有这面子一点儿也不奇怪。就是殷重怀本人来了，也得低他一等，可殷重怀好赖是个人皇，指望他亲自出宫，那也不太现实。
李弥见开门的是花归楼，拱了拱手，“见过仙长，敢问天行君可在？”
花归楼伸出根手指“嘘”了声，示意他小声些，这才道，“他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你有什么话与我说也是一样的，我会转告他。”
天行君身体不适？那传说中无所不能的人也会有病的一天么？李弥稍稍一惊，回忆起那日在六木楼的废墟前看见的苍白修士。那就是传说中的天行君。
看上去的确身体不大好的样子。传闻说天行君与逃逸古魔大战一场，封印后者的同时也遭到重创，从那以后身受重伤，吃吃不好，甚至要卸任大荒宗掌门之位。
难不成都是真的？
李弥略加思索，但这些都不是他能置喙的事情。
他再度拱了拱手，果真放轻了声音。“三日后乃是我朝金桥公主生辰大宴，万邦来朝，陛下思及天行君亦在满神京，莫敢怠慢，特派李某延请天行君赏些薄面，若有空闲，可在兰桂园一聚。”
话说完，李弥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瓮酒水，和声道:“这是皇后殿下特意送给天行君的天山玉露，说是请老朋友再喝一次酒。”
花归楼眉头一跳，嚯，没想到啊没想到，舟行雪啊舟行雪，怎么他连人家皇后都有联系。
花归楼面上不显，只是点了头，说句晓得了，客客气气送了客，转身关了门，悄摸着把酒水抹进储物戒。回到床榻边，又端起吃食，要喂给人。
他瞧不见自己眼神发绿，像匹被冒犯了领地的狼。但这匹狼身戴枷锁，被拘着，约束着，不能直接发火，硬要紧抿嘴唇做个老实人。
舟行雪暂且勾了唇，眼角勾起一点儿笑意，问他，“他与你灌了什么醋？你怎么又拈起酸来了？”
“这你也看得出来？没趣。”花归楼道，“殷重怀请你去他女儿的生日宴，还让他的神都卫统领亲自来请你，怎么早不请晚不请，偏偏在你跟谢子况断了道侣契的时候请？当年他另一个女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没见他大张旗鼓地摆什么生日宴。我看他就是歪了心思，想把他的女儿塞给你！”
“你多想了吧？”舟行雪宽慰他，“除你之外，别人都把我当煞星，还有谁会把我当成香饽饽？而且这些年来谁不知道？我是个断袖，我喜欢男人，他就是再想不开，也不能把他女儿塞给我，要塞也是塞儿子。”
花归楼想起他身上那几笔乱七八糟的桃花债，不置可否，“那可说不准。”过一会儿，他忍不住，问道，“你去不去？”
“去。”花归楼的神色毫不掩饰地浮现一丝嫌弃。舟行雪把他那点儿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只觉得好笑，又补上一句，“带你一起去，好昭告天下天行君的道侣有人了。”
花归楼的脸色立时云开雨霁。
姓花的得偿所愿，志得意满，俯下身亲吻舟行雪的耳垂。他呼出的热气将舟行雪弄痒了，惹得他耳朵泛起一片红晕。
他攀上榻，接着吻他的脖子，很快又要抱他。太频繁了，舟行雪觉得疲倦，但花归楼乐此不疲。他难得纵容一个人，由得他胡闹。那种难耐又充盈的疼痛又侵占了他。
他知道花归楼在想什么，他怕他死，恨不得用双修之法把命都摊给他。他不忍心告诉他没有用，他已经油尽灯枯了，无论用什么火苗，又怎么能点燃一盏失去了燃料的油灯呢？
只好随他去，如果这样能给他一点点安心，再频繁些也无所谓。左右修士身体强健，双修之法又是有益修为，花归楼吃不了亏。何况他好像是真的乐在其中。
——当真是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了。
罢了，这样也不错。毕竟现在不做，以后再想，也不一定有机会了。
*
舟行雪接到了邀请，谢子况作为谢渺渺亲生兄长，南长云身为二人世兄，更是无一遗漏。
何所思自然也接到了。明眼人都知道，舟行雪卸任后，何所思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大荒宗的掌门了。
他事务繁忙，不便久留，来满神京纯粹是因为六木楼牵扯魔族，事关重大。如今此案中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罪魁祸首看上去已经伏诛。不知为何，他却隐隐觉得这已经是一桩无头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