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舟行雪不动声色。
“你放心。”舟行雪捏捏他的手心,“我没这么高尚,说实话,我不喜欢大荒,也不喜欢大荒宗……真的,我苦熬这么多年,全是为了我师父。现在我想开啦。不干了。爱咋咋地吧。”
花归楼不置可否。
他转而一笑,“算了,聊点儿别的。”
“什么?”
“了解了解我的诸位情敌?”
“你的假想敌?”
“你怎么就不信他们都喜欢你?”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合谋杀死过他。舟行雪脸上笑着,内心起了波澜。古怪得很,以前他想起上辈子临死前那段,情丝都会动摇,直叫他痛不欲生。
现在却变了。
哪怕想起最痛苦的那一段,他的内心也仅仅起了微澜,情丝岿然不动。
他知道这是好事,是放下的征兆。
却想不明白自己是因为什么放下了。
他看一眼花归楼。是因为他吗?
“管他们喜欢不喜欢我,我又看不上他们了。”舟行雪道,“你想听哪个?”
花归楼搓搓手,“那个……前几日入土那个?”
“要不是我知道你什么德性,”舟行雪白他一眼,“我真以为你在挖我疮疤。”
实则花归楼的确在挖他的疮疤。
烂肉要挖出来,伤疤才能长好,伤口才能愈合。
而不是闷着憋着,讳疾忌医。
说出来,才能更快痊愈。
尽管他知道如今的舟行雪已经对谢子况没有半分旖旎心思,但他的死多少令舟行雪沾上了因果。
因果,对于修士来说,有时候是很要命的东西。
便是如倪隼这样上古时代飞升上界的异兽,据说就是因为欠了他前世一段一段因果,因此不得不降落大荒,跟他绑在一起,回不去上界。
他也不怕舟行雪恼他,直接恃宠而骄,“那你告诉我吗?”
“也没有什么……”舟行雪娓娓道来。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他还用着“舟振衣”这诨名在大荒凡间厮混,这里挨一下,那边沾一沾,快活得不得了。
当时他是个十足的闲人。
曾经为了看一朵冰优昙的盛开不眠不休御了三天剑,前脚刚从西冥山脉屠完龙,后脚就往东海瀛洲飞。
好容易落了地,又干瞪着眼盯着人小花儿瞧。瞧了有整整一夜,这才等到花开。那花美则美矣,可惜不过开了一刻钟。
他看完咂咂嘴,不觉得大费周章,满嘴都是“妙哉”。究竟有多闲,可见一斑。
直到他听说满神京有天下第一的好酒,这便也乐颠颠地去。
到了地,认识了几个新朋友。
不巧的是后来那几个朋友不是成了一方呼风唤雨的大能,就是各宗门举足轻重的人物。
后来再好的少年时代也成了物是人非事事休,不可转圜了。
不过当时他是很快活的。
唯一的不幸就是着了一个半魔女人的道,那魔女也不知道有什么本事,令人防不胜防,好在不是什么杀手锏,只是魔女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与他暂时互换了皮囊。
一时之间他成了个修为低下的半魔,那点儿魔族血统还微乎其微,自保之力都没有留给身体的主人。而他那当时已算得天下顶尖高手的身体则归了魔女。
更倒霉的是后来当时路过满神京执行宗门任务的谢子况也卷进了这一趟倒霉事。
原来他实在没多想,只是看他打扮与腰间令牌,好歹是大荒宗同盟,怎么也得救上一救。
不料想他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体只是个修为低下的小半魔,虽然有剑,可是威力不足平日的十分之一。
这一来虽然他保住了二人的命,却也被迫一同坠下了传说中的万魔窟。
花归楼问道:“万魔窟?当真有万魔?”
“倒也不是魔,不过远远不止万数。”
阴魂,妖物,怨气,是万魔窟下最常见的东西。
远远不止万数。
那些阴暗诡谲之物在万魔窟下堆积丛生,坠落的人往往有死无生。
也就是坠落的人中有个舟行雪。
师父说他神魂特殊,可避万邪。
寻常妖物邪物感知他的神魂,根本不敢近身。也好在他们运气好,没有遇上什么大邪物。
他拄着谢子况的剑几日没合眼,熬鹰似的和那些邪物熬,终于熬到来人把他们救出去。
也就是那时候相依为命,使他产生了对谢子况的感情。
想来谢子况对花锦官的感情之始,也是因为那几天。可惜他从不屑于说,谢子况也未必屑于听,于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他没注意到,当他说起万魔窟中经历,花归楼神色微微一变,只是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