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玉简
五十三
“师尊！”周野渡赤红双目，急忙去搀扶舟行雪。
舟行雪缓慢而坚定地推开了他的手。
“没事。”舟行雪缓缓站起来，白衣临风而立，轻飘飘地俯瞰脚下的世界。
观琼台是整个大荒宗的最高处，高到站在上面连空气也稀薄了，一眼可以俯瞰至很远的地方。
满头雪银随风而荡，周野渡可以闻见舟行雪身上特有的香气。
他这师尊本就白得异于常人，生得如同一个精雕细琢的白玉雕，又爱穿白衣，如今连头发也染成冰雪色，便白得浑然一体，不见一丝杂色。
他绷着脸，冷清清泠然若仙。
周野渡总有一种错觉，只要天风再大些，就能把这个形销骨立的天下第一人刮跑了去。或者是这白衣的仙人时候到了，便要乘风归去。
脚下林木葱郁，屋舍俨然，一派人族文明欣欣向荣的模样。
不知为何，舟行雪想到的却是一幕荒诞离奇的幻觉。
幻觉里花归楼被封在皑皑冰雪中，不知孤独地在观琼台上站了多少年。
后来他来了，春风骀荡，桃花满山。还是观琼台上，花归楼对他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笑。
虽然只是幻觉，也许关心则乱，舟行雪依然为幻觉而心酸。
他想道，可惜你我此世缘分不深，若有来世……罢了，做过“道尊”的人哪儿还有什么来世？
他转身要走，往前迈动一步，竟有些微微踉跄。
周野渡察觉了，不容拒绝地搀住了他。
“师尊，你是不是不舒服了？我带你去找喻长老。”
“不必了。”舟行雪淡声道，“现在你后悔做道尊了吗？”
周野渡露出一个苦笑，真心实意道:“我只后悔当初鬼迷了心窍……”
才把你害成这幅模样。
一想到所谓的“道尊”究竟是什么东西，一想到这就是舟行雪多年来在承受的，他就觉得身上捆个天道不是道途渺茫，而是一种令人满足的感同身受。
走你走过的路。
受你受过的苦。
“那就记住你你今天的话。”舟行雪神色漠然，轻轻抚摸手中的剑。
漆黑的“天鉴”一贯无光，那颜色仿佛世上最浓的墨。
在白得出奇的舟行雪的皮肤衬托下，这种墨色尤为显眼。
在过去许多年里，周野渡就很爱看这个人用剑。
他的师尊不仅是天下第一的美人，更是天下第一的剑修。
这个人与剑合为一处时，有一种难以用世间语言形容的美色。
正如现在。
周野渡不知不觉看得有些痴了。
舟行雪的食指与中指并做一处，擦过剑身铭刻的“生”字与“死”字。明明是血肉与冷兵器相接，不知为何竟发出铮然一声。
周野渡从目眩神迷中醒神，看向舟行雪的脸，这才发现那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睛也看着他。
周野渡心中也铮然一声，仿佛有什么不祥将要发生。
“师……”
他还没来得及把那句“师尊”喊完。
“天鉴”在那双纤细漂亮的手中如龙蛇舞，他甚至看不清舟行雪是怎么出的剑，何时出的剑，又究竟为何要出剑。
——漆黑无茫的剑刃转瞬间已离他只有咫尺之遥。
周野渡心里“咯噔一声”。
他想若是师尊要他的命，直接拿去也无妨。
可是师尊为何要现在对他出剑？师尊到底意欲何为？
他心中的不祥愈演愈烈。
他放不下心，不能就这样死去。
于是他决定避开那一剑。
他竟然成功了。
不祥更加浓烈。
若是师尊全盛时期，或者若是师尊真的有意杀他。
就算他如今已经成功踏入大乘，又因天赋与天道的加持可以在同期修士中一骑绝尘，再无敌手。可他面对的是舟行雪，他便毫无胜算。
哪怕他再进一阶，他也绝不会是舟行雪的对手，更避不开师尊这一剑。
“师尊！”他急切地脱口而出，“你要做什么？告诉我，刀山火海我也替你去闯……”
“不必了。”舟行雪漠然道。
下一剑并没有让周野渡避开，他刺中了他的肩膀。
舟行雪冷声说:“刀山火海，已经有一个人替我去闯了，不必再有他人。你只要从今往后好好活着，不要说多余的话，就已经是对得起我了。”
“师尊！”
周野渡目眦欲裂。
被“天鉴”刺出的伤口极难愈合，他的肩膀血流如注。
尽管如此，他没有还手的意思。
他想让舟行雪知道他是真心悔改，他是真的想浪子回头，从此只听他的话，只要他肯让他留在身边，他什么都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