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弥看着像个靠谱的,跟殷重怀那个老王八蛋不是一个路子,应该能把满神京守得好好的吧。
也想到那灯市里陪他一起在乌蓬上晃荡,赏着灯的人。
他闭着眼就能看见那个人的脸。
甚至用不着想,那个人的脸庞就在他记忆里分毫毕现。
长眉如墨剑斜飞入鬓,双目如点漆暗藏星辰。直鼻如秤,肤色若白象牙,薄唇似朱,那朱红颜色偏暗,紧紧抿着,是一副标致的刻薄相。
是一张风流面,极尽俊美。若他不是走了眼看上了自己,应该有数不清的黄花大闺女和清纯小少年哭着喊着要跟他走。
可是没办法。舟行雪酸涩又得意,谁让他就是看上自己了呢?那他就是自己的了。至少在他死去之前是。
他闭上眼,在脑海的黑暗中勾勒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在脑海中,场景却不受控制,倏然一变。
那是一座被厚重冰雪覆盖的黑色高塔,几乎百丈之高。
花归楼就站在上面,忽而露出一个惨白的笑。
他伸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在左胸口摩挲一会儿,忽然刺透了自己的胸膛。
舟行雪变了脸色。
他想大呼一句“不要”,可在幻觉中他的大喊那个人听不见,依然亲手要掏出了自己的心脏。
“不要!不要!”
舟行雪在冰雪中声嘶力竭地大喊,可是他想要喊停的人听不见。
他奔过去,想要阻止他,拥抱他,可是徒劳无功。
他的身体对于花归楼来说是透明的,一下子扑过去,也一下子穿透过去。
一片衣角,一阵微风,都没有带起来。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绝望。
连上辈子被昔日亲朋围杀时都没有这么绝望。
大概上辈子他虽然穷途末路,但思来想去,也了无生趣,就算继续活着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
但现在不一样了。花归楼不一样。他有了不一样的花归楼。
他有了舍不得,放不下,不可抛的留恋与眷念。
但是幻觉中老天也不遂人愿。
花归楼的手指依然缓慢刺透了自己的胸膛。
在温热的骨肉中,他掏出一颗热气腾腾,尚且跳动着的心脏。
这颗心灵力充沛,蒸腾着白气,离开了胸腔,还倔强地跳动着,一下一下,越来越缓慢。
花归楼捧着自己的心,指缝间淌下的鲜血刚滴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凝结成黑红的冰。
手指间生长出一条黑红的冰棱,一直垂在漆黑倾斜的塔顶。冰棱缓慢延长,从观琼台生长出去,和贪婪的冰雪融为一体,缓慢地向前吞噬。
他的血流告罄,在冰棱停止生长的一瞬间,魔主的心停止了负隅顽抗,终于成了一块鲜红色的冰。拳头大小,永远长在了他的手掌心。
冰雪覆盖心脏最后一寸血肉。
花归楼也停在塔顶,大雪侵蚀他的黑发,在他的体表覆上一层白霜,不久开始结冰。
冰层从脚底往上爬,缓慢爬上他极其英俊的脸庞,包裹了他,最后盖住他的眼睛。
——怎么这么傻啊?
我不要你为我送命,不需要你这么做的啊。
可是花归楼听不见。
他阻止不了。
他猛地睁开眼,背上冷汗涔涔。
是噩梦。
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伸手一抹脸,干涩的,没有泪痕。
也是。
扶桑木的身体再逼真,也不会拥有生灵的眼泪的。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寝殿大门推开,一道高瘦人影立在光前,长长一条,赫然是多日不见的上官鹤年。
“看来靠你自己是想不通了。”
上官鹤年翘起二郎腿,他带来的生傀顺从地替他煮起热茶。
上官鹤年道:“罢了,那我再帮帮你。来,我们再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