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阳错之下,你通过时空回溯之力带着记忆回到了现世。我和他也回来了。我与他就没这么幸运了。你是前世已死,回来便回来了,能与现世的身体完全融合。”
“我和他却不一样。我是前世与现世全然剥离,只有一部分记忆归了现世的身体。而且我回来的时间太早也太长了,所以你认不出我,我不怪你。”
难道我应该认出你吗?你同我是什么关系,需要我一定认出你。舟行雪觉得好笑,可是笑不出来。
他还在等他口中更多的讯息。不管是真是假,事关花归楼,他就无法放心。
上官鹤年继续道:“他则是三魂七魄失去了一魂一魄,那一魂一魄在现世的时间长河里不断跳跃,虚虚实实,永不停歇。剩下的魂魄则落到了现世的身体里。后果是无论是在时间长河里迷失的他,还是现在做了你的小情郎的他,都会失去一段或许多段记忆。”
如果说刚才舟行雪只是乍然惊怒,冷静下来后便不再信,现在的他便是全然变了脸色。
上官鹤年知道舟行雪想到了什么。
无论是哪一世的花归楼对舟行雪的执念都非同一般。
就算失去了所有记忆,在不同的时间线上游荡,花归楼还是会忍不住与不同年纪的舟行雪相遇。
依照舟行雪的脸色来看,恐怕他已经见过了来自上辈子他死后,倾尽一切复活他的花归楼。
这就是最好的证据了,由不得他不信。
舟行雪的确觉得眼前天翻地覆。
连上官鹤年浓妆艳抹的脸都失却了颜色。
他伸手攥紧了胸口,那里在痛。
这身体自然已经不会痛了,所以这疼痛来自神魂,来自他灵魂最深处。
难道那个黑色衮服,像是两百年前穿越而来的花归楼不是他濒死时的幻觉?
他只当那是他的一个梦。
是他太过思念那个人在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地方留下的一处剪影。
难道竟然那个花归楼是真的?他真的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期,见到了来自上辈子那个一辈子都没有跟他说过喜欢的花归楼?
他的确在不同的地方遇见过那样迷茫、眼神锐利的花归楼。
初见时他不过一百岁左右,彼时魔族入侵,在雪夜里他捡到花归楼。未来的魔主重伤晕厥,那眼神如一匹濒临绝境的困兽。
不,那也许不是初见。
记忆里本被他遗忘的细枝末节在这样的刺激下缓缓钻了出来。
更早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背着师父与师兄偷摸着下山去玩。
大约是个上元节,也是满街满市的灯,明晃晃照了一路。
他太小了,满街的灯挂得这街市早已不是平日模样,他一开始看着新鲜漂亮,后来玩上了头,不知不觉便走迷了路,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了。
他小小的个子,仗着早慧和早早筑基的天赋有恃无恐,直到玩累了想遛回宗门找不到路才后知后觉自己闯了祸。
彼时他尚且是只小崽子,腿短,人淘气,要人带,还要哄。
可这时候没有人哄他了。他觉得饿,颠颠地跑到大街上一个小面摊上给给自己点了碗馄饨,老板问他有钱吗?
他当然没有钱。
但他有办法。他忽闪着一双自知很漂亮剔透的眼睛故作天真,奶声奶气地说:“叔叔,什么是钱呀?”
这一招对付十五岁以上没有年龄上限的绝大多数“大人”威力巨大,杀伤力极强,可说是撒娇界的天花板,目前还没人能抵挡。
这次他显然又成功了。
摊主喜欢小孩,更别说他这样雪玉可爱的小孩,当即大手一挥,免了他的馄饨钱。一碗鲜虾馄饨做得皮薄馅多,好似一口下去能淌出虾肉来,显而易见是摊主给他特地开的小灶。
丁点儿大的舟行雪大快朵颐后便乖乖地坐在面摊子上等,也不知道等谁,乖是真的乖。坐在凳子上腿短够不着地,就晃着腿,不怎么出声,摊主逗他一句,他就应一句。后来他困了,蔫头耷脑地打哈欠,像只霜打的小茄子。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摊主收摊了,特地摸摸他的头,给他留了张凳子坐。问他家里大人呢?怎么还不回家。小小的舟行雪说,“我等师兄和师父来接我呀。”
摊主走了,他便坐在街头眼巴巴地望着一盏挂在灯棚上的兔子灯,点好的红眼睛在烛火照映下明明暗暗。
料峭春风卷起一片枯败的烂叶,轻飘飘地飞起来,又轻飘飘地落地。
到挺晚,月亮也快落下了,他昏昏欲睡,全然没有注意到一群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朝他悄悄靠近。
越来越近,他们装作若无其事地向他靠近。
就在其中一个男人的手伸向他的头顶的前一刻,他好像被看不见的一股气浪掀翻了,急急后撤几丈距离。
另一只修长温暖的手取而代之,摸了摸扎着小髻的头顶。
他从瞌睡中惊醒过来,抬头揉了揉眼睛,入眼一张憔悴苍白的俊脸。一双明明风流的桃花眼,不知为何此刻看着有些颓唐,像是被某种不具名的悲伤填满了,亦或是被其他的情绪蒙蔽了。
里面蕴藏着许多东西,他还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