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惜故人落黄泉,烟云未散尸骨寒……”
“少年意气倾付尽,问君几时,还归魂来……”
叶霜寒的少年意气折戟在了亲弟弟与族人的算计中,黎惊蛰的诸多不忍便随之东流,今日天地有此一劫,未尝不是世间人自作自受。
梨树妖彻底消散,血色光华在那一瞬间攀至顶峰,甚至盖过了灿金色的火焰,鬼门在无数人寂灭绝望的眼神中缓缓打开。
天地突变便是那一瞬,漆黑鬼门之后倏尔传来尖锐笑音,千道万道混乱地纠缠在一起,而后无数死状各异的鬼魂自鬼门中争先恐后鱼贯而出,阴风森冷,鬼气带着血腥,铺天盖地。
是被困于冥府的鬼魂,生而为人,太多执念。他们并未投胎转世,而是滞留于冥界。
如今通道一开,便涌了出来。
鬼魂保留着死时的模样,有人肠穿肚烂,有人脖颈半断,有人断肢残缺,无一例外的是他们借带着无法度化的凶戾煞气,单独一个两个或许还不觉得如何,但如今密密麻麻的鬼魂凑在一起,其令人背后生寒的程度比起当初封禅寺的邪神残魂要多上无数倍。
不会有人甘心等死,严阵以待的修士们当即做出反击,纷纷抽剑迎上,若是任由鬼魂四散而去也便罢了,可叶既白的结界将疯狂的鬼魂们困在了逼仄之间,于是尖利嘶笑变为了愤怒吼叫,这和阳间那些有执念的鬼魂截然不同。
他们已经不再属于人的范畴内。
冥界不同于阳间,鬼魂在冥界不会遭受阳气侵蚀,他们便拥有极其漫长的生命,无法同妖族一般修炼,便只能互相吞食变为更为恐怖的怪物,人性已消磨殆尽,只剩残忍冷酷的欲。
色.欲,口欲,贪欲。
叶既白撑得辛苦,幸而有柳迁在他身侧护持,冷汗如雨浸透黑衣,他在混乱中沉声:“柳迁!柳迁!那阵法还亮着!”
法阵内的血色光芒仍旧明亮,经他一提醒,同样被困在鬼魂中的叶子玉眼眸一亮:“祭法成时鬼门方开,是祭法撑着鬼门,一旦祭法撑不住或许就能关上那扇门!”
“好样的。”
叶既白赞了一句,冷汗自额心滑到了眼睛里,于是被迫闭了下眼,而后在愤怒凄厉的嘶嚎声中扯嗓子高声:“结界快顶不住了,赶紧想办法关门!”
从冥府内跑出来的鬼强大到令众人出乎意料,处处都是惨叫、风声、尖啸。
柳迁护在支撑结界的叶既白身边,青恒弟子与苏子川合力送叶子玉靠近阵法,寡不敌众的修士们狼狈不堪,叶既白隐隐听见罗儒溪狠狠骂了句:“这他妈的越打越多,怕不是要在这破地方以身殉道了!”
以身殉道。
叶既白从前没想过这四个字,他活得好好的,不想为别人死。但在鬼门大开的前一刻,无论是一念慈悲还是鬼迷心窍,于这一隅之地撑起护佑万民的结界。
黎惊蛰固然可怜,可极乐宫苦苦求生的半妖们也不该死,这世间人心叵测恶意太多,可他曾受过酒肆老板的好意提醒,他曾有个侠骨柔情甘受不平的娘亲,也曾见过宁肯宗毁人亡也绝不放凶魂伤人的九清宫。
这世间并非那般不堪。
叶既白混沌的思绪已经想不出他究竟是为谁,无数鬼魂每一次撞击结界,都像是狠戾撞在了他的脏腑上,痉挛似的剧痛一刻不停地侵袭,不知是咬破了舌或是喉间涌出的血,满口都是腥甜血气。
杂乱声音中忽而响起几乎微不可闻的咔嚓声,
缭绕着火焰的灿金结界被撞出了裂纹,叶既白闷哼一声,身形晃了几晃,随即蓦地单膝跪到了地上,膝盖抵着碎石子,疼得钻心,然而他手上的结印却稳稳未变。
“小叶儿!”
柳迁急声,他也好不到哪去,冥界积压了不知几千几万年的厉鬼一朝出世,杀了一波还有一波,提剑为叶既白斩杀身后鬼魂的刹那,额头顶着个穿透头骨血窟窿的恶鬼便狠狠咬在他肩上,连衣服带血肉生生地撕咬下了一大块。
灵气极高的修士血肉皆是补品,只这一口那恶鬼的气息便又浓郁几分,都是血肉之躯,柳迁怎会不痛。
可周围皆是恶鬼血腥狰狞的躯体,结界的火焰渐熄,已经摇摇欲坠。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反倒是被青恒弟子以命相护的叶子玉并无大碍,他盘坐在阵法边缘,双手结印以灵气侵入祭法的法阵中,小心翼翼地寻找阵眼意图破解。
“叶既白!”
叶既白浑浑噩噩,忽而听见声不知从哪传来的、清冷如冰的高声。
有人在叫他,勉强打起精神,便又听见那声音从结界外传进来:“你在里面?”
猛地一个激灵,叶既白咽下满口的血腥,清醒了过来。
那声音——
是阮玉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