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诛乾君终归
十日光景足以叫道门天翻地覆。
鬼门大开后自冥界逃窜出的恶鬼凶悍异常，是欲作祟，因口腹之欲吞食凡人，因恶欲而接连做下杀业，所经之处必是腥风血雨，一路向东，首当其冲的便是没有道门镇守的云阑郡，再向东南，清郡也未能幸免。
叶既白听得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干脆坐不住，撑着要从柳迁怀里下榻。
“怎么会闹成这样？人间千千万万的修士都是干什么吃的？”
柳迁怕他伤势未愈，又将人揽了回来，轻叹口气：“也不怪道门修士未来得及拦，恶鬼似有其目的，直奔一地而去。”
“何处？”
叶既白越发觉着此事尚有深意，便听闻柳迁沉沉地说了两个字：
“明州。”
明州！
叶既白便倏尔明白了。
滇都唯二两个有能力抵抗邪祟的世家与庙宇毁了，而清郡九清宫、云阑郡灵剑宗先后覆灭，加之封翼，环于明州四周，眼下恶鬼若自云阑郡往明州去，唯独一个九彧宗能拦上一拦，连庐州都赶不及相助。
而整个江南前些日子也历经血战，此刻正是亏损之际。
一步步棋如此精妙，叶既白沉默片刻，说：“眼下外界如何了？”
柳迁眸光略暗，低声：“恶鬼必要屠城方肯离开，九彧宗宗主及一干长老皆死，听闻少宗主龙漪嫇被迫出关死战，方才保住几百弟子被庐州叶氏救回。现下恶鬼尽聚明州，侥幸活命的流民四处逃窜，连宜城荀氏都已无法独善其身。”
叶既白吸了口凉气。
比他预想的还要遭。
鬼门开那日兵荒马乱，叶既白也不知究竟出来了多少恶鬼，但从九彧宗溃不成军便足以瞧出情势严峻。
“明州，简氏。”叶既白扶额揉了揉，“是廖无风？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为何能操控恶鬼？”
“不是…六师叔。”柳迁微妙地顿住片刻，换上了敬称，叶既白惊疑不定地抬眸瞧他，“什么不是？”
柳迁稍垂眸与他对视，缓缓说：“明州挂上了招阴旗，上书诛乾。”
自古以来以诛乾为号的，唯有当年那个在明州被围杀自尽的诛乾君简尧。
叶既白怔住，一时无言。
所有疑惑都有了解释。
廖无风是青玄子最小的徒弟，亦是青恒六君中天赋最佳者，无论心性还是修为皆为上乘，即便是于正道有所不满，也不应下手残害同门。
他不是廖无风。
是简尧，是诛乾君，是个半妖。
“他被……”叶既白犹豫片刻，方才说出那个已再明显不过的猜测，“夺舍了？”
柳迁轻轻颔首，给了肯定的回答。
这简直像个天大的笑话。
“围剿明州时，六师叔便已受伤。”柳迁轻轻叹息道，“自明州归来，六师叔忽而伤势加重，自那时起逆寒峰住着的便已不是廖无风了。”
而是诛乾君简尧。
这样说来便都能解释得通了。
简尧像一条这幅在阴暗角落的毒蛇，一步步布局谋划，报复的是所谓正道，也是极乐宫。自青恒开始，一个个门派、世家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每一步都按照简尧的算计走，直到如今。
覆水难收。
叶既白望向昏暗烛火，如同瞧着风雨飘摇的人间，半晌说了句：“简氏作孽，遗祸至今。”
叶既白也曾在青恒丧母，因他母亲是名传江湖的妖女，也因此受了数年鄙夷不公。而简尧不过是琴姬蝶妖之子，在简氏不受重视的私生子会过什么样的日子？而蝶妖又怎会无故殒命？几乎不必深想，也知简尧的怨气从何而来。
叶既白不免又想到以身殉了祭法的黎惊蛰，他抬眸瞧着柳迁，琥珀色的眸子一眨不眨。
“怎么？”柳迁嗓音一贯温和。
叶既白笑得勉强，失神道：“柳迁，若是无你，说不准我便是第二个诛乾君。”
人的善良从来都有限度，若是越线，有人绝望自戕，有人疯魔报复，无一例外都是你死我活的绝境。
丧母，唾弃，极刑，换骨，叶既白也甚少愿意回想，思及便是满身的疼。不是每个落入深渊的人都愿意抓住闵河那条善意的绳子，坠落便坠落吧，反正也做不成骄阳烈日，不如永堕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