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迁是那死死攥住那根绳子不愿深堕的根由。
他心之所爱温柔美好,居云端之上,享清名美誉,护天下安宁。
无论尘世如何阴霾欲孽,都因他而值得。
柳迁心头一软,不无疼惜地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了句:“你我生死同舟,便是殒命也必共赴冥界。”
他的小叶儿像是西北荒凉之地的烈马,无需任何人驯服,他只要在永耀光辉之下肆意奔跑便足够。而他选择了自己,选择了柳迁一生相伴,那么若是没了柳迁,这世间也不会再有叶既白。
他们不会分开,他们至死不渝。
柳迁是叶既白那条不容逾越的底线。
——
离明州最近的只剩下江南庐州,各地门派世家一改往日各守一方的态度,皆赶赴庐州商议诛乾君重归一事。妖中除却极乐宫与北境银狐已无大族,但明州一事传出后,仍有不少群聚而生的妖寻到了极乐宫来。
极乐宫正殿,天色昏惨惨的黑,宫灯却烁灼明亮。
闵河一如既往高坐上位,懒散支着额,另手端紫玉烟杆,白烟袅袅,燕知青怀抱银霜随侍在侧。殿中此刻妖气弥漫,被各类妖族占据了个满满登登。
中央有几人华袍白发,容貌瑰妖,是北境银狐族。几个年轻男女环绕一女妖老妪,瞧见燕知青怀中的杂毛小狐狸,脸色皆变了变。有人阴阳怪气地说:“我说这两日怎么没见那小杂种,原是被带到了这儿来,养大了日后卖身?”
银狐族素来高傲,鲜少与外界互通,更极其重视纯血,这话一出,众人噤若寒蝉。
闵河眉梢微挑,他当日能顺顺当当带出银霜,以他麒麟威压,连银狐族尊长都不敢有二话,此刻嗤声笑道:“银霜乃半妖,他娘蠢,非要自刎谢罪,可既然本宫将人带了回来,自入宫起他便是极乐宫之人,杂种二字还给你。”
“你!”
那人刚欲反驳,荒古旷久的凶悍妖气倏尔弥散开来,麒麟为神族,即便闵河身负凡人血脉,也足够令众妖闻之色变。
先前开口的银狐面如菜色,竟连话都说不出来,因他之过旁人也被麒麟威压压得抬不起头,当即数道埋怨视线便瞧了过去。
见警告敲打得差不多了,闵河这才施施然敛起妖气,随性抽了口烟杆,哼笑道:“小崽子,这可没你说话的余地。诸位有话就说,没话就请回,我极乐谷收容半妖天下皆知,少来本宫这儿找不痛快。”
半晌,那银狐老妪睁开了眼,湛蓝的眸倒不像是个老者,她嘶哑道:“族中小辈无礼,宫主且莫动怒。”
言罢,白袖一挥,那银狐惨叫一声跪在地上。
“给闵宫主赔个不是。”
年轻银狐哪敢反抗,惨白着脸咬牙道:“晚辈……晚辈知错。”
闵河面色漠然,也不应声,银狐族向来如此,以为自己的狐狸血多珍贵,一不能救己二不能救人,也不知宝贝个什么,发觉族人同外族有染便要逼死才算罢休。
“罢了。”
燕知青冷冷开口,目光锐利扫视众妖,“开门迎的是客,不知诸位客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还能所为何事?
自然是明州之事,当日赶去云阑郡的只有极乐宫之人,自然也只有他们知道内情,妖族不愿去向人族打探消息,便只剩下极乐宫。
银狐族的老妪道:“此番前来,确有事相商,明州之乱,不知闵宫主意欲如何?”
当年明州之乱,妖族也没插手,那是人族之争。
闵河反问:“那长老以为当如何?”
老妪微顿片刻,说:“此乃人族之争,与我妖族无干,应设结界,待人族安谧再撤去,也好保我妖族不受其扰。”
这便是要人族与妖族彻底划清界限,哪里是要设什么结界,当年银狐族便提过此事,另辟空间,是为妖界,可此事唯有身负神族血脉者方可行。
这不便找上了闵河。
闵河扫了眼众人,在众多期翼视线中,断然道:“不。”
闻及回应,有人急道:“闵宫主!真是人族之战,与我们何干?他名门正道日日想着除妖降魔,凭什么此刻要我们去卖命?”
还不待众人附和,闵河却笑出了声,他直起身,漠然而视,笑说:“我瞧你们也挺有意思,视半妖为异种,可他们不也有妖族血脉吗?人族鄙夷妖族,嫌恶半妖。而妖族痛斥人族自私自利沽名钓誉,却也鄙夷半妖,做着和人族相同的事,又拿什么清高自傲?”
众人噤声,银狐族的两位脸色尤其不好。
“再者,今日明州之祸,仅是人族之战吗?”
银狐族有人反驳:“那是人族自己惹出的事,自然与我们无关!”
当然不是。
冥府大门一开,放出来的恶鬼当真是穷凶极恶,扫荡时死的可不仅是人族!连妖族也惨遭屠戮,若非如此,他们大可作壁上观,哪里需要来求闵河另辟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