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骑虎难下
“夫人，我把饭给您放这了哈！”一名马匪把饭碗从帐帘中间递进来放地上：“山里餐食简陋，您将就一下。”
靳秋转身从搭沙盘的木箱子侧面往外看，等人走了才站起来到帐帘边拿饭。他捧起碗凑近风灯细看，心说简陋也就罢了，连柄调羹也不给，只能以嘴就碗端起来喝。
一碗杂粮粥，里头有野菜和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碎肉，调味大概只放了盐巴，略齁。
和这一比上回段弈给他拿那两个肉夹镆可以算“盛宴”了。马匪并不太缺钱，但物资确实紧俏，毕竟这帮人不方便随意进城采购。
靳秋喝完粥躺狼皮褥子上又把红包布捧手里念阿弥佗佛，絮絮叨叨不知何时眯睏过去。再睁眼是被一阵马蹄车辙声吵醒，有人在外头喊：“起来起来！大当家回来了！快起来收秋啦！”
靳秋一个激灵从床上翻下来，拣起掉在手边的红布包也跟着跑出去。
段弈把缰绳甩给身旁马匪，他身后跟一队二十多人的骑乘队伍，这些人手举火把肩背挎枪，押送着三驾骡车和十几名双手被缚的俘虏。
寨子里的马匪们显得异常兴奋，有人奔跑着拎出镣铐，他们动作熟练的给俘虏锁上脚镣；像驱赶牲口一样把那些人圈进一口平挖出的山洞囚牢里。
段弈笑着和寨里兄弟打招呼，说这趟收成不错，把车里的东西先扔地窑里，明天再清点。
靳秋一时分辨不出他说的收成是指什么，是抓来那些人还是抢来的东西？骤然收住脚步停在离段弈七八步开外。
段弈转身看见他后表情愣住片刻，然后快步走他跟前笑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靳秋抬手借揉眼睛抹开尴尬表情，勉强笑笑：“突然想你就突然来了，雕爷这是打哪儿回呀？”
“咳……”段弈似乎也有些尴尬，掩嘴咳嗽一声才咧嘴笑道：“去赤桃沟打一窝马匪。”
“黑吃黑啊？”靳秋本来想硬拗一句玩笑，结果话说出口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眼前这位马匪头子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座山雕”，不仅冷血暴虐……还杀人不眨眼。
和自己记忆里那个虽然打架有点儿野，但笑起来又甜又暖有理想有情怀，喜欢穿雪白衬衫的段管事渐行渐远。
旁边路过的马匪听见靳秋说话随口笑问：“啥叫黑吃黑呀？”
“哈哈！”段弈哂笑一声，朗声道：“老子是占山为王！跟他们算哪门子黑吃黑？”说完一把搂过靳秋肩膀，快走几步把他推进自己帐篷。
进帐里段弈放开靳秋轻轻呼出一口气，走床边缓缓坐下来压低声音嘱咐：“在外面别乱说话。”
靳秋闷不吭声走到他跟前，迎着风灯昏黄光线看段弈脑袋左侧太阳穴往上的那片头发湿漉漉的。靳秋以为是汗水，伸手想给他抹一把，却被段弈猛的偏头躲开。
“怎么了？”靳秋把风灯摘下来送到他跟前细看才发现那块哪是什么汗水，是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开头皮，血渍把头发粘成一缕缕像被水打湿而已。他左脸皮肤在风灯下一片红通通，应该是之前擦过但没擦干净。
“那帮人用的破火铳一点儿准头没有。”段弈垂首抱怨一句，又抬头笑着安慰靳秋：“没事儿，等明天结痂了再洗。”
靳秋眨眨酸涩双眼，再顾不上心中芥蒂：“你这没药吗？这挺大一口子呢，我得给你包扎一下。”
“真不用。”段弈拉他手拽自己身旁坐下，讷然询问：“我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
“没呀！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做马匪哈哈……”靳秋断然否认，讪笑两声心里仍觉难过。从怀里掏出那个他抱了一晚上的红布包塞给段弈：“送你的。”
段弈突然收到礼物脸上又显出几分笑意，把红布包捧在手里打开，然后哭笑不得的把里面一件件佛牌吊坠还有护身符捏起来靠近风灯细看：“哎呦我的妈呀，你把十天神佛都给我请来啦……难怪我这么战无不胜呐。”
“还笑呢，你这脑袋再偏半寸就要去见神佛了。”靳秋说着拿手背在自己眼睛上按按：“弈哥，洛佳春固然可恶，可罪不至死，还有那六个桐城人……你何苦呢？”
段弈把各色法器包回红布转身塞到枕头底下，耷拉脑袋抬手抹把脸，絮絮解释：“那个姓方的大地主，说动桐城屠司令回来剿匪，曹总拦不住，又不能挑明帮我。不把县里治安警先吓唬住，我怕我顶不住四面楚歌。”
：“秋，外头那些戴脚镣的马匪，各个身上都背过几条人命。我叫他们挖矿，是赎罪。将来我……也是要赎罪的，兴许在阳间，也兴许在阴间。”
“秋，你可以怕我，但别恨我。”段弈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佝偻后背把额头抵在架自己膝头的胳膊上讷讷道歉：“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