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忠微微一顿,这是一场游戏,可残酷的又不能说是一种游戏。
石淳如在根据他的回答,分析他,了解他,找到他的弱点。
从本质上来说,这是一场攻心战,不动声色之间却已经你死我活、血肉横飞,她做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如果他回答第一个问题,等于把致命的把柄送到石淳如的手心里。可这个该死的女人,半点都不容情!他反来覆去只是想着石淳如说的话,眼前渐渐模糊,棋局上的白子黑子似乎都化作了将帅士卒,你围住我,我困住你,互相纠缠不清的惨烈厮杀着。
石淳如见对方心魔已动,便用手一指棋盘,又道:“颜家三子自诩聪明无比,谋略出众,可是在棋盘之上,连我这样的低手都摆布不了,何谈在战场上纵横厮杀,建功立业……”
转眼间,她已经又下了一子,颜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棋已经被对方困住,他试图突破重围,却无论如何都被困在了东北一角,越来越是着急,不由胸中气血翻腾,眼前几乎有点模糊。
时间一点点过去,颜忠眉心的红痣几乎鲜艳欲滴,他恨得眼睛都红了,拈起一子想要落下解围,却发觉这块白棋虽有突围的法子,但要杀退旁边一块黑棋,牵涉却又极多,委实难以决断。
石淳如微微抬起眼睛看他一眼,道:“颜公子,别光顾着下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父亲身患顽疾……”颜功被迫做出了决定,然而刚刚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猛地抬起头,盯着石淳如。
“原来如此啊!”石淳如微笑道。
颜忠耳边听到石淳如柔声一语,突然间眼前一团漆黑,喉头泛腥,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他在对方的棋子步步紧逼的时候,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不该对问题避而不答,因为他的躲避,选择牺牲父亲的回答,这等于是告诉石淳如,父亲病了,而且身体状况不佳,所以他在颜夫人的葬礼上都没有赶回来,甚至于他可能支撑不了多久。
其实颜忠自己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父亲的年纪越发大了,性情也越发古怪易怒,再加上受了伤,甚至于经常会昏厥过去,这种病情需要静养,可是颜家的情况实在容不得颜节度使倒下,再强大的世家都需要领军人物,他们需要他!然而自己今天居然在关键时刻,泄露了自家最重要的秘密!他太蠢!太蠢了!
颜忠的脑子好像变成了一砣糨糊,浑沌的,混乱的,疯狂的……之前石淳如的问话,现在变成最锋利的刀子,割开任何他可能说出来的搪塞和谎言。他几乎觉得,对方已经洞悉了一切!
他的回答中,始终真话掺杂着假话,但绝大部分都是真的,可是现在他突然明白,石淳如问这些问题,并非是真的要得到问题本身的答案,而是想要借此从他身上榨取她想要的信息,不,甚至是击垮他的自信!
石淳如怜悯的望着对方,轻声道:“颜公子,认输吧。”
“不,我没有输!”颜忠擦掉了唇畔的血迹,冷声道。他又问出了三个问题,然后石淳如回答,接着再循环往复,甚至于接触到了伽云离的势力和亲信,接触到了石淳如的底牌,接触到了彼此最不想让对方知道的秘密,然而,他们都很清楚,对方的回答半真半假,有真有假,必须要最清晰的头脑才能从糟粕中得到精华的部分。
可是颜忠的头脑越发的混沌,原本他可以精准地根据石淳如的回答判断出形势,判断出她说话的真假,可是现在,他只觉得头痛欲裂。
石淳如观察着对方,通过这些问题,她清楚地掌握着对方内心的变化和弱点,甚至在逐步接近颜家最不想让人知道的很多秘密,明明白白地挖着颜功的心思,借此分析,研究,推算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颜忠再次吐了一口血出来,棋盘之上的棋子,却已是困龙之斗。
石淳如两眼一瞬不瞬地盯住他,再次轻轻叹息,“人力终不可胜天,时也命也,颜公子,我对你太失望了,你这样的人,怎么配称得上英才。”
这话声柔和动听,言语中,充满了惋惜伤感之情。颜忠生来便最是要强好胜,眼见大势已去,不由暴怒,心脉剧烈的颤抖,几乎恨不能撞死当场!
然而就在此刻,外面一只飞鸟突然扑棱棱地从树上飞起,这声音一下子打破了颜功的魔障,他猛地从愤懑中惊醒,望向石淳如,惊觉对方竟然一步步引起他的心魔,要逼他自裁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