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护你周全98
十日后,倾陆山巅广场——
再一次轰轰烈烈的武林正道自鬲门转场到了倾陆,且人数比之在鬲门多了三倍不止,密密麻麻代表各派的服饰在这个广场涤涤荡荡,截然不同的严阵以待与嶽夜前端人表现出的无可无不可相对上,凭空竟生出了一股肃杀出来。
寇照站于阁呒圣师之旁,一双望着嶽夜众人的眼睛中悲痛与愤恨交加,只恨不得直接飞身而去,然后让这些杀了自己爱子与包庇了凶手的人以身殉葬才好。
“江湖正道所出江湖之败类,自该由素有‘第一派’之名的倾陆来审判。我嶽夜在这儿定誓,十日之后,必带着江湖败类前往倾陆接受审判,无二言,只一论!”
自那日时柒如此言论传进各家耳朵,便就每个人不约而同在心中“咯噔”了一声——嶽夜这是,在跟全武林宣战!自而今日这发表审判的日子里,几乎全部江湖上数得出名号的都到了场。
为的,不外乎就是同邪教决一死战,你死我亡!
“切!”木倾是真看不上这么一群人各个如临大敌的模样,自己一派都已经全部进了他们领地,就不能表现得相对松弛些?如此兴师动众可真是有些小家子气。
“言濯时柒,那唐家兄弟与鬲门暴徒是在何处?你们今儿到了这倾陆,难不成是赤手空拳来的?”有人实在受不住这紧绷的气氛,按捺不住喊出了声。话音刚落,便就被身边人拉了一把,给了他一个“不得鲁莽”的眼神。
倒是也真有不少人都悄悄松了口气就是了。
寇照也就趁机站了出来:“言濯,把那杀害我儿之杨子安阳与宏珂诺交出来,否则,便就休怪我倾陆与你们嶽夜不共戴天!”他怒目圆睁,是不把言濯与时柒用怒火焚烧殆尽便不甘心的模样。
视线不动声色从他身后所站寇庄身上扫过去一眼,时柒意味不明笑了笑,抬手朝后招到:“来啊。”
众目睽睽之下,不一会儿唐家兄弟与杨子安阳宏珂诺四人便被嶽夜中人带上了前来。
毫无怜惜把人往前一推,那几个押解人的弟子又退了下去。
众人心头疑起,万万不能理解嶽夜此举何意?而寇庄却在那一眼后忍不住双腿抖嗦,最后甚至引起了身旁人的侧目后才狠了心灌注内力于双腿,才又重新站直了。
此时时柒说话了:“人在此。你们是要一二,还是三四?敬请随意。”
“你……”怀疑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去,寇照问言,“你们这是何意?”
笑笑,时柒往前一步:“诚如你们所见,前来将江湖败类双手奉上。”微顿了顿,在周围人声渐渐低下去后将后边一句轻描淡写加上,“连同这嶽夜一起!”
“嚯——”哗然大惊,犹如天上掉了铁疙瘩,且不偏不倚就砸到了众人脑袋,晕眩疼痛之中夹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
“你你你,你们,嶽夜,这——”有人当场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在众人惊疑,戒备,犹惑,拒绝的神色中言濯同样上前了一步。踏着稳稳当当的脚步走到阁呒圣师面前,端端正正便就跪了下去:“师公,如斯经年,言濯不负众望,不忘初心,此番终是捉拿武林毒瘤在手,如此,特来向您复命!”
“我觉得我脑袋有些不够用。”
“这是哪儿?跪在那儿的是谁?他在说些什么?”
“稀里糊涂,不明所以,这都是什么事儿?!”
对于这一变故,在场众人反应颇大。就见寇照等人,也尽皆下意识便就离了阁呒圣师一步,一双懵懂的眸子看着自己的恩师:“师父,此番,从何说起!”他觉得自己喉咙口似是堵了半截棍子,便连吞咽口水,都是刺生生的疼。
万众瞩目求知若渴的眼神中,阁呒圣师念了句悯号,有了今日第一个动作——弯腰扶起了跪在他面前的言濯;说了第一番话——“当年你父之事凭空而起,为师痛心疾首殚精竭虑皆是无法堵住悠悠众口,彼时正是心力交瘁万般无奈之际,某日你忽而出现堵住我之去路,言说要为江湖拔掉邪教之蠹,我只觉荒唐可笑,区区四岁孩童所言不过童言无忌而已,便从不曾当的真,却不想你这孩子心性唯艰,不惜绝食以明志愿,恰逢我也看到那红裳魔女对你百般殷切,便也就准了你之所请。这么些年,我看着你从一牙牙孩童便开始遭受众人之辱,也看到你亲证当年之语并不为儿戏的魄力,嶽夜在你之手,虽是臭名昭著可也从不曾对江湖造成实际伤害。我曾几次三番要你回归倾陆并回正道,可你告诉我,江湖毒瘤未去,哪怕是嶽夜从此消失,这个武林也不可能永久安宁。故而便就一直等待着机会,正是因着嶽夜邪教之名的深远,才会有人冒着天大风险来求之你的庇佑,而那些前来投奔之人,无一不是罪大恶极之辈。如今,你做到了,也彻底将他们清除了。濯儿,你终是不负当年之言,也不曾让师公失望。这么些年,苦了你了。欢迎回家。”
那个老人眼闪泪光,看着自己风姿卓然的徒孙,感慨道出一句:“欢迎回家。”
松开老人的手,言濯倒退两步再次跪下去,重重行了大礼:“倾陆之徒言濯,今日回宗。在此拜见师公!”
时柒拜在了他旁边:“言濯之侣时柒,拜见师公。”
“哎,哎,”老人连连应声,终究是落下了泪来,“起来吧,起来吧。”
与此同时,嶽夜教众同时扔了手中兵器原地拱礼:“嶽夜之众,今日自愿拜进倾陆门下。自此匡扶正义,锄奸维道!请!”
一开始百般提防的武林正道:“……”
“???”
“!!!”
“!!!……”
如此诡异的,带着点儿隐秘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氛围之中,忽而有人叫嚣了一句:“时柒!言濯!你们这两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上他的肩膀,木倾表示自己就纳了闷儿了:“怎么他们是邪教中人时你用这个词,这会儿他们都已经洗白了,是江湖中忍辱负重的大英雄了,你还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哦?”他想了想,想通了,“大约是因着你现如今十恶不赦人人唾弃了,便就见不得别人光芒万丈熠熠生辉了吧。啧啧,这样的思想可要不得,要不得。”边说边笑,俨然一副通体舒畅的嘚瑟样儿。
被人加了功力的一下坐上,宏珂诺只觉自己一口血拥到了嗓子眼里,偏还无法吐将出来。如此心绪一滞,情绪一动,便脑袋歪在地上,只知道呼呼喘气了。
杨子安阳这会儿才终于消化这一场所谓的审判场里是发生了什么,他在宏珂诺骂骂咧咧时尚且还沉默着,然而现如今宏珂诺气血瘀堵倒下了,他却像是被人点了笑穴,“哈哈哈”地笑出了声,且是笑得胸腔共鸣,木倾差点没堵住自己的耳朵,只是那笑声听着,无端便就让人觉着难过就是了。
而相较于他们师兄弟俩的心旌动荡,唐家兄弟的反应便就平和多了,只是在自己被人推到地上时掀了眼皮扫了现场一圈,余后便就很是惬意相互背靠着兀自养神了。
做筹码做到这等处变不惊,也确实让人刮目相看。
他们很快被倾陆带了下去。身为这段时间江湖动荡不安的源头,等待他们的,自然便是江湖中如铁的纪律!
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算是告一段落了。虽然最后发展成了彻头彻尾的一出反转,但在场众多人除了大多目瞪口呆到寻不出言语来形容之外,唏嘘的心境底下多少还是存了些“庆幸”的影子。毕竟江湖正道的势力多一分,怎么看都是好事。更罔论此番算是彻底将众派心中的那根刺——嶽夜给彻底拔了。
从哪个角度看便都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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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心孤诣饱受指摘这么些年,如今终于重新归了本门门派。当天晚上,倾陆便就大张旗鼓起了宴席,邀请了白日里广场上江湖上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一同列席,庆祝言濯柳暗花明,荣归故里。
白天的事虽说还是有些后遗症,以至于大多人看到言濯与时柒两人时还是忍不住想要大叫一句“魔头”的冲动,但到底倾陆做东,天下第一大派的面子不能不给,被请上席的不管心里如何,面上俱都是一副真心实意的祝贺样,尤其对着言濯与时柒告罪恭维了一番,为曾经的欺辱偏见,也为如今将来的同仇敌忾同壮武林意气。
一时间,宾主尽欢,满席欢快。
尤其是期间言禾沐风风火火而来,当众宣告言濯乃是她看上的男人时,气氛更是炒到了高【】潮。对于阁呒圣师这唯一的一位女弟子,这么些年在江湖上的风评一直便是不拘小节飒爽英姿,故而这样的玩笑,除了让人觉得无伤大雅外,便就是为她那话语中的亲爱给弄得湿了眼眶。不少人都感叹了一番言濯这些年的不易。
而这样的论调在寇照听来虽然满心不爽,但到底如今形势不饶人,免不了跟风同说了几句。并表示将会对言濯如待亲子,必叫他将来不再受了委屈去。
言语间不知如何转的弯,竟是起了要收言濯为干儿的心思,并且立马喜不自胜报了阁呒,请他老人家替自己做主成礼。
面对如此刻不容缓的请求,众人一时都有些接受不能。先不说寇镜惨死才不过半月之事,刚下葬也没有两天,现如今寇照这收言濯做义子说来实在不妥,就是如今言濯这等荣耀的身份,一己之力将邪教拔除的能力便就让人心生垂涎的同时也不免忌惮,若是寇照成了言濯义父,这将来武林中谁将会一言九鼎几乎是毋庸置疑之事。寇照之心,犹如司马昭!
思及此,难免都有些面上不屑。
而阁呒圣师竟是难得沉默,看样子倒像是在很认真思索。一念转折,寇庄便知这老人存的是什么心思:这倾陆总要决出下一任掌门,若是言濯无名无份头上一直都压着个叛教之徒言离愧,要想不受阻拦便掌权显然不可能,但若是成了现如今掌门的义子,便就凭他今日之功勋,成为后继之人便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手掌无意识间收紧,指尖酒盅开了裂缝——已然杀了一个寇镜,难不成现如今还得杀一个言濯才行?!恨不能咬碎一口钢牙!
寇照一脸殷勤,阁呒圣师又不说话,旁人皆俱各怀心思,一时间方才还热闹无比的席宴倒是陷入了寂静中去。而从头到尾,成为他们议论核心的人,却始终一言不发。
今日这席还算不错,哪怕是匆忙赶就,也确实好吃,时柒吃的心满意足。等到他终于放下双筷忍不住有些犯困的时候,旁边便伸出了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脖子。时柒转头看了看言濯,又看看自己战果颇丰的席面,后知后觉才发觉这个人一直都在伺候着自己,直到这一刻。
完全不曾知道自己笑了般笑出声,时柒起身拉着人走到了席下。对着上位圣师拜了礼,他道:“圣师,言濯这些年,可曾叫你失望?”
虽不明收义子一事怎就牵扯到了这些年对言濯的评价,阁呒圣师还是答了:“不曾。言濯之行,令我颇为满意。”
“可是我并不满意,”时柒说,“这么些年他一直站在风暴的中心,既要时时被人提醒他为叛徒之子,又要牢记对您之诺言,更是要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境遇之中力挽狂澜言笑晏晏,我看着他那般努力想要不失本心的模样心疼得紧。今日你们所有人都只看到了他的成果,赞他心性唯艰大将之风,可是只有我知,他那些日夜是如何度过又曾怎样煎熬。他在这江湖够久,现如今功德圆满,也该功成身退。时柒无能无才,只愿他往后的日子伴我一人,不为江湖所累,不理武林旧事。”
“……”
“今日起,武林中无有嶽夜,江湖中不在言濯。”
“言濯,你便如何考虑?”阁呒圣师转问言濯。
言濯:“功德圆满,功成身退。”
闭了闭眼,阁呒道:“罢了。本就是这江湖欠你的,现如今你不再对它有所挂碍也是应当。只有一点,你要脱离这个江湖可以,但无论走到哪儿,我都是你之师公,这一点,永不会变。”
“谢师公。”
阁呒视线又挪到时柒身上:“我闻你之事迹时总在思索你会是怎样一个人,现如今我知道了。既为言濯所活,那这一世,我便将他拜托于你。望你们互通有无,携手至老。”
时柒笑:“谢过师公吉言。”
余下众人同一直保持拜求之态的寇照:“……………”他们今日所经历匪思之事实在够多,经不住萌发了一些自我怀疑的苗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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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气!
自此端为中心蔓延至方圆百里,兵刃所到之处生命凋敝,风卷残云。
手中长刀倾注七成功力,对着对面神色阴颓的两人,直面冲将而去!
刀剑相激,挪移转步中碰撞出一片的火花,视线对上眼前人黑沉的眸子,面容凝肃,脚下猛地一蹬,移动的势头顿停,刀刃在这瞬间擦移,再有一分,便就可割破他之喉管。
正当此时,后背阴风直来——躲,一气呵成之招式功亏一篑;不躲,非死即伤!
哪怕如此危险境地,却无有一点儿的慌乱:哪怕生死命消,眼前这个人的性命,也是非要收割不成!眼神更凌,手上推进力道不减分毫——竟是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看出她之坚韧,哪怕是木悔,也忍不得心中激荡——这世上竟是还有比她还狠之女子!无怪能够要了格漫荼与歌涪性命。够狠,对敌!够辣,对己!若不是立场不同,她大约会不遗余力将她拉拢至己身边。
可惜了。这样想着,脸上不由得带了两分的遗憾。手上招式却丝毫不见停滞,对准女子露之自己眼前大开的背心,直刺而去。
被他们动作所波及之树叶,不甘不愿自枝头脱离,再荡荡悠悠归于泥尘,而在即将落下树头一半之时,忽然便就滞住了身形,似被某种神秘力量托举,轻轻柔柔着便就进入了沉睡。
自这一片落叶之始,方圆百里之物事,便都滞住了己之身形:风没了踪迹,时间没了意义,万物无了思想。只余让人平静的静谧,蜿蜒轻嬉。
而这样的静谧清远,为那无声无息间踏入的身影,烘托了一层神秘莫测的境地。
鸦黑的衣料,披散的长发,眸中凝结的冰霜,使得那张面孔,皆是令人心悸的薄凉。先是走到互相掣肘的几人跟前缴了他们的武器,又拉着黑衣黑面之女子往旁边挪了一步,脚步站定,他抬手用指尖触落那片于空中滞落的树叶——万物复苏,时间归盘。
这一瞬的风,大了些。
睁眼剑下便是自己的夫君,木悔心中一跳,猛地回收招式,却是心已乱,竭力挽势之下依旧避免不了言离愧被她伤了的结局。不过不重,偏离心脏两公分,若是及时施救,还来得及。
于是接下来时柒便就看着忽然冒出来的革真童,在木悔的喝令之下有条不紊为言离愧救治的场面——手法娴熟,神情自若——不愧为诡医的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