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过是投石问路的卒子,死则死矣。”尹彦眼光在苏平疆脸上探究着,“只是,你不愿行刺,不答应为师进宫也就罢了,为师大可以另寻他人。为何入宫后又破局呢?听说你在宫内还挨了一箭,差点没命。”
他长叹了一声,语气里倒也带了几分真情意义:“虽然你违逆为师,为师心里也是颇有些心疼。”
“老师不问问我为什么?”
“你既然故意被擒,自然就会主动跟为师说明原由了。”
苏平疆道:“老师睿智。”他伸手撩起窗帘,看着外面的大雨和转瞬即逝的密林,道,“老师可还记得,我下山之前曾问过您师兄到底姓甚名谁。您一脸讶异,似乎对于我知道自己还有个师兄颇感震惊……您口风极严,一直没告诉我他是谁。”
他将窗帘放下,裹了裹身上的衣袍,道:“其实我在四空山的时候就认识了师兄,几乎每天夜里都跑去找他谈天说地,有时候也会下山溜达。出师之前剿匪那次我受了重伤,伤好以后师兄早已不见了,我找了他很多年,一直到那年看到先帝下旨招的皇婿从城门口过,我才知道他以后要进宫做皇后。”
尹彦沉默良久,道:“想不到你们师兄弟情分倒厚。”
苏平疆又笑了:“老师错了。我们不是情分厚那么简单,我心悦师兄久矣。”
这回尹彦是真的有些吃惊了,不过也就是一瞬间他就恢复了平静。
断袖分桃的典故古时就有,这世上富人豢养小倌儿的也不少,薛婴那样俊美的容貌比起中上之姿的女子还要有味道,这样看来苏平疆喜欢上薛婴倒也不算太稀奇。
“老师要找人入宫杀他,而我绝不能让此事发生,这才答应老师进宫。那一箭,便是我替他受的。”
他说的合情合理,可尹彦却有一丝疑虑窜上心头,道:“你既已进了宫,也算能和薛婴日日相见,又何必以这种办法出宫?”
苏平疆勾唇而笑:“我心悦师兄,可师兄只拿我当师弟看。老师可明白那种感觉?若是不见面也倒罢了,一旦见了面却吃不着,真是比在油锅里煎还难受。”
但尹彦却仍是未被他说服,面色愈发阴暗犹疑:“皇上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的啊。”
“老师如何比我还迂腐起来?”苏平疆靠在马车的靠背上,“我为何不能都要?明人不说暗话,老师要做什么我心里都清楚,我别无所求,老师大业将成、攻进大内之后,把师兄和孩子赏给我就好。”
尹彦尚在思忖,苏平疆却轻轻按了一下肋下,皱起眉头,调整身躯靠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闭上了双目。
这个队伍行进极快,不到十日便到了江州边境的一片密林。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再往前走,只怕夜里就得在密林里过夜了,尹彦便吩咐下来在密林边沿扎营。
苏平疆虽然算是个俘虏,可有吃有喝,又未遭受什么折磨,眼下伤势恢复的七七八八,便也跟着下了车,道:“还是外面凉快些。”他深嗅了一口空气,道,“附近有河,在东边。”
尹彦便挥手道:“去看看,如果有河就牵马过去饮。”
“如果有鱼也叉一些回来!”苏平疆说完了,弯腰揪了几根草叶,在手里穷极无聊地编着,甚至还哼起了小曲。
入夜之后,尹彦坐在篝火旁,看着对面拨弄柴火的苏平疆道:“你倒很是安然,就不想知道什么吗?”
苏平疆道:“老师虽然赶路急了些,却不慌乱,显然后面没什么人追。”他撇嘴一笑,“想也是,后宫嫔妃,还是皇嗣的爹不见了,怎么都是丑闻吧,皇家只会捂起来,不可能派人出来找的。”
尹彦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京内传来消息,听说苏庄妃出宫在玉京寺为皇儿祈福,许愿直至皇嗣平安诞生才下山回宫。”
苏平疆笑道:“不错不错,这样听起来体面一些。”
“如果皇上生了,无论男女,你一个贵妃是跑不了的。还真舍得。”
“老师,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苏平疆填了一块柴进去,听着噼啪声,道,“你行刺那一招留了后手,那几个刺客都指证我是幕后主使,在那之后,虽然皇上没有说什么,但明显已经不相信我了。你以为我愿意去玉京山抢邬世奇的家眷?我若不去,皇上必定更加疑我,我若去了,还丢了个人质,结局也还是一样——老师,这是个死局,我便只能死中求生。”
火焰的光在他的脸上跳跃,他表情诡异地兴奋着,他道:“而且,若是裕兴帝的帝位都不稳了,她的贵妃也就不值钱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