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身份
两人从楼里出来时，雨依旧下得惨烈。两人浑然不觉，怔怔地走进雨幕中，任雨水将全身浇透。
奕疏皱着眉头，脸色发白，雨水浸透衣服触到了伤口，他此时又疼又冷。
晏世行也是心不在焉，两人打开车门，静静坐了一会，谁也没说话。
这静默来的太诡异了，简直让人忍不住溺毙其中。奕疏头脑已经开始昏沉，他靠在椅背上，强打起精神，终于第一个开了口。
他说：“你是塔赫的碎片，对么？”
晏世行目光沉着地看着车窗外的夜景，仿佛早已预料。
奕疏手拍在方向盘上，牵动背上的伤口，顿时疼的倒吸一口凉气。他极力忍住失态，缓缓道：“经过这么多的世界，我对于碎片已经有了一种特殊的感应。前几个世界，我总是在你身上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可我以为这是因为你是系统的缘故。但是刚刚，苏均尧看你的眼神，让我知道，你没有那么简单。”
“我不知道什么高阶玩家低阶玩家，我只知道，除我以外，其他宿主根本就没有配备系统，他们只能接收到你给出的初始指令，自己完成任务，对么？其实这也是你迷惑我的一个点，正是因为苏均尧没有配备你这种所谓的……‘系统’？因此他才不会被迷惑，在你找他验证猜想的时候，暴露了身份。”
奕疏曲起膝盖，扭头看他，微微笑道：“苏均尧一定很喜欢塔赫吧？C6-008好不容易将他策反，给他画了那么大的饼，结果你一站在他面前，暴露你塔赫碎片的身份，他就倒戈了。说实话，我都被感动了，我简直无法想象，当C6-008发现他的背叛后，会施以什么样的惩罚。”
他歪着头，水光盈盈的眼睛牢牢盯住晏世行，认真地说：“所以我到底何德何能，得到你们的青睐？”
晏世行佯作平静的面容终于产生一丝波动，他低低道：“你的身体里流着那个人的血，所以匹配度……大概就是命定吧。”
“你在说什么？”他的声音过于低沉和含糊，奕疏听得并不是很清楚。
车窗内隔绝了大量的白噪音，但仍旧泄进几缕潇潇雨声。车内光线昏暗，仅有顶棚撒下微弱的光，两人面目隐在黑暗处。奕疏听到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衣料摩挲。一旁高大的黑影动来动去，焦躁不安。安全带的锁扣被打开了，奕疏眼角余光看见一个黑影覆盖过来，下一秒，就被人紧紧搂住。
晏世行的下巴枕在他的肩窝，深吸一口气，说：“我是懒惰。”
奕疏面目在黑暗中扭曲了一下，因为晏世行触到了他的伤口。听到晏世行的话，他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晏世行说的是自己的碎片人格。
黑暗里，晏世行的声音暗哑又寥落：“我是塔赫的主要人格之一，也是你必经关卡的一环。我们就像一棵大树的枝干，撑起塔赫的所有脉络。其他人经历的世界，所遇的碎片，都是次碎片，可以再生的，所以苏均尧害死的那个徐北轩，只要主人格碎片凑齐，就可以再生。”
奕疏松了口气。
晏世行说：“系统只有一个，就是塔赫。主人格碎片重中之重，所以他将我分离出来，带领你通往各个世界寻找其他碎片。”
“第三个世界开始，我从一个理论上的人，变成了自然人。我拥有五感、四肢、可以独立思考，独立拥抱这个世界。”
“……可是现在，我很彷徨。如果我回到了塔赫体内，又将会失去这一切。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让一个人体会到了独立的美好，却在瞬息之间让他抽离，重新成为一个附属。”
他有时候已经分不清眼前种种是真是幻了，不管有多疲惫，他会在凌晨三点去狭窄的巷子里发足狂奔，然后在六点之前爬到高高的山上，期盼与朝阳来一场浪漫的相遇。他想，把每一天都当做末日来爱。
他一点一点搂紧了奕疏，他享受这种感觉。奕疏的身上很湿润，被雨水浸的，裸露在外的肌肤冰冰凉凉的，可奕疏身上依旧是热热的，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布料传到晏世行身上，让晏世行知道自己还活着，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那样活着。晏世行轻嗅着他带着雨水潮气的发梢，但鼻尖的血腥味一直挥之不去。
晏世行突然察觉到不对，他猛地放开奕疏，在昏暗的光芒下努力看清楚奕疏，但奕疏的脸总是朦朦胧胧的。
“你是不是受伤了？”晏世行紧张地问。
奕疏无力地笑了笑，简直想翻白眼：“你才发现啊！”
晏世行慌乱起来，他两只手无措地杵在奕疏身侧，想触上去帮他检查伤口，又怕一不小心把他碰疼了，最后只好无奈地落下手来，垂下眼帘道：“对不起。”
奕疏牵了牵嘴角，忍痛将他拥住，手臂愈发收紧，仿佛在拥着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他在晏世行耳边轻声说：“懒惰，谢谢你。”
没有叫他小茜，没有叫他晏世行，也没有叫他塔赫。
晏世行慢慢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