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不成正果便随它去，能与你多留一日也是好的。”孟章见她仍有拒绝的意思，话语中却略略松动了些，赶紧说：“而且如你所说，我的寿命不长了，神仙寿与天地齐，短短十余年间于你而言，只是弹指一挥罢了。只当是满足我一个愿望，陪我度过这小半辈子，行不行？”
“我能感觉到，你心中也有能容下我的一寸天地，既然我不令你生厌，为何不多留些时日？你只要在我身边，我便十分满足了，旁的事情，你什么也不必做。我也不会逼你做任何事…”
孟章絮絮叨叨地说着。
他也不知为何，离她越近，他心口便越疼，但若离开她，那更是有如被烈火炙烤、被虫蚁啃噬，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只是图一时新鲜。”沄惜再次推开他，错开了视线。“天下的女子多如天上的星子，要不了多久，你便会遇到更令你神魂颠倒的女子。”
“绝不会。”孟章抢白道：“若我对你有了二心，便让我此生孤苦、含恨而终，让我永堕畜生道，永世不得为人。”
“不要承诺你自己做不到的事。”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但上一次在后来发生的事情，她是绝不愿再经历一次的，沄惜试图岔开话题道：“你还在流血，我去让太医进来给你疗伤。”
孟章忽然有种预感，如果现在让她走了，他们便永远不会再相见了。
“我何曾骗过你？”孟章又踩着一地狼藉追了上来，挡在沄惜与门之间，耍赖一般道：“你若不肯留在我身边，治好了皮肉伤又如何？”
沄惜终于察觉到他不对劲在何处。她抬手贴在他额上，方觉他身子烫得不正常，无奈道：“你发热了，先让太医给你疗伤看病，在你好起来之前，我答应你不离开。”
孟章这才笑开了，全不在乎自己的伤，只像被抽去了骨头一样，懒懒地靠在她身上。
一得了允许，在外头候了许久的宫人与太医们鱼贯而入，不到一刻钟便将承明殿内整理干净，又从库中取了新摆件一一换上。
太医近几日遭了不少骂，手脚极麻利地为孟章处理好了伤口，开了方子，便忙不迭的告辞，奔去给太后通风报信了。
孟章倒不在乎这些，沄惜给他送药他便饮下，觉得无趣便带她在京郊游玩，总之百依百顺。
宫内外的风言风语因此变得更盛，沄惜快被传成个祸国妖妃了——好在孟章还谨记自己是一国之君，朝中事务一日不曾落下，才没让沄惜坐实妖妃身份，也没给大臣们和太后留下致命的把柄。
有次他们微服出游，在京中看见了只颇通人性的小狗，不过小臂长短，浑身都是蓬松的白毛，沄惜觉得可爱之至，喜欢得紧，眼神多停留了片刻，翌日便见它被买回来，干干净净地在宫中了。
孟章对她的热情有增无减，不到半年时光，承明殿中便堆了不少因她多看了一眼而来的东西。后来孟章偶然听她说东西太多了，看着眼晕，便将本应留给皇后的居所未央宫辟了出来，供她逗狗、放这些物件儿。
沄惜也正因此头一回踏进东西六宫，也正是这时才知道，孟章竟真的连一名妃子都没有。
她切切实实地是孟章唯一的爱人。
若时间能如此停下该多好，她想。
她可以静静靠在窗边看书发呆，孟章则坐在不到一丈远处批折子，偶尔皱皱眉头，用朱砂在其上圈圈点点，批上几个字。
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日子十分令她沉沦，也许孟章说得没错，她有的是时间，大可以在人间度过短短十几年。
承明殿中只有她与孟章二人，她受自己的思绪影响，很突然地有了几分不安，见孟章已放下了笔，便走过去，黏黏糊糊地说些不切实际的体己话。
然而二人的甜言蜜语还未说完，便被一道极冷极远的声音打断。
“沄惜。”她听见这声音，身子一僵。好像突然从一场美梦中被惊醒，被迫拉回现实。“为何迟迟不归？”
应烛的身影由虚转实，站定在她面前一步处。俊美无俦的脸上看不出悲喜，语调十分淡，只有沄惜这般极度熟悉他的人能从中听出些微责备的意思。他脚不沾地，身披浅浅的阳光，垂着眼，与人间供奉的那些神祇极相似。
孟章一介凡人，在应烛面前不过是一只蝼蚁，若惹得应烛有半分不快了，指头都不必动，便能让他灰飞烟灭。
沄惜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儿，下意识想将孟章藏起来，她赶紧松开孟章的手，与他低声商量：“我很快就回来，你在此等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她离开幽都山前并未告知应烛此行的目的，见她久久不回去，应烛心中当然会渐起不好的预感，忍到今日才追踪她的下落已是奇迹。
“去做什么？”孟章听应烛唤她，才头一回知道她的名字，方觉自己与她之间的关系远不如她与那陌生男子的关系，多少有些吃醋。他拉着沄惜的手不肯放，蹙着眉，用一种颇具威胁感的目光盯着应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