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林气呼呼地挥掉阮飞的胳膊,恨恨不回话。
阮飞又逗他:“还气呢?你这孩子……到了东北哥哥带你去洗澡,再给你找个妹子,一边工作一边把成人礼完成了怎么样?”
不知道哪句话说错,蓝林看起来更生气了,眼睛都气得通红,甩掉阮飞自顾自大步朝前走,跟沈沉和童瞳凑在了一起。
童瞳回头看了眼阮飞,连他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阮飞真是有点傻。
五个人托运完行李,摄影器材放在设备箱里拎着上了飞机,这趟行程够远的,拍摄对象远在大兴安岭腹地深处,是之前费了很大周折才辗转联系到的一个人,被称为最后一个森林扎恩达勒格的守护者。
先飞到哈尔滨,落地又转了趟飞机,再次落地后见到了这趟行程的专业地接向导,一个蒙汉通婚的后代小伙,叫塔图尔,他提早包好了车,带着一群人颠颠簸簸地从根河市区进到县城,再到小镇,跨过夜里黑茫茫的山河,抵达森林腹地的林场。
塔图尔带他们进到林场的小木屋,说:“今晚大家先住这里,明天再带大家去跟乌仁其大叔见面。”
几个人都点头说行,白天这一趟漫长的赶路实在是已经累得够呛了,现在都只想倒头就睡。
林场原本只是给护林工人住的地方,条件简陋,只有两间多出来的房间,摄制组简单查看了下,阮飞蓝林和秦豆豆住了个三人间,沈沉和童瞳住了唯一的两人房。
塔图尔临走时又特意叮嘱几人:“咱们这儿虽然说是到了春天,但跟冬天也差不多,晚上挺冷的,看这天估计夜里还有雪,大伙把门窗关好,不管外面什么动静都别出去,安全第一。”
小木屋里烧着暖炕,但只是温热,到不了进屋就能脱得只剩T恤的地步,童瞳跟沈沉简单洗漱了下,很快各自窝上了床。
捂着厚实的棉被,身下原本只是温热的炕渐渐暖了起来,温度正好,屋外刮起了大风,吹过莽莽森林,鬼哭狼嚎的一片,童瞳伸手熄了灯,登时只剩一片寂静的黑。
正准备说晚安,却听到靠另一头墙的沈沉问:“小瞳,这么多年,你跟边城再没联系过吗?”
童瞳一怔,脑中晃过一个影子,他说:“没有,我们分开那会还没有微信这个东西,只有手机和qq,qq从离开就没再用过,手机号我换了个南京的,以前的手机和号码虽然还留着,但很少开机。”
黑暗中沈沉很轻地笑了下,马上湮没在尖啸的风声中,他说:“潜意识里你还是怕再也找不到这个人,才一直留着以前的号码,是不是?”
童瞳没吱声,过了半晌他说:“有一次,大概三年前,春节的时候我没回家,去了云南旅行,在网上找了一帮人一起去雨崩徒步,有天晚上住在当地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村子里,过节,当地人放了很多烟花,我在那看着,想到大四那年也是看烟花,后来一路狂奔地去找他,不自觉就把旧手机打开了,刚打开,就看到边城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看着来电显示楞了半天,不敢接……后来还是接了,那头很吵,我这边放烟花也很吵,根本听不清他在讲什么,我跑到屋子里面,结果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说您哪位啊不好意思边城喝多了,我认出来,问是苏雷吗,苏雷也认出我的声音来,说哎哟原来是小瞳啊吓死我了,还以为他喝多了乱给客户打电话,我问苏雷到底怎么回事,苏雷说咳也没啥,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应酬,我忍不住问他边城现在怎么样,苏雷说挺好的,我们一起做公司了,不仅做建材,还做房地产,将来还会做更多……我很吃惊,问他没有回家里的公司吗,苏雷说怎么可能,他这人从来不吃回头草,想好了要做什么绝不反悔……”
“跟苏雷聊了会,也问了他自己的现状,程山山留在了上海,但他们还是偶尔会联系,最后他说应酬散场了,他要带边城回家,回头再聊,就在快挂电话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脱口问道,家里有人照顾边城吗,苏雷停了会说,没有,他一直一个人。”
“我记不得是怎么挂的电话……如果要说联系,这算是唯一的联系吧,后来那只手机我经常开着,但再也没收到过他打来的电话。”
沈沉叹了口气,问:“你知道他还是一个人,为什么不主动联系他?”
“改变不了现状,联系了又能如何?都过去这么久,回也回不去了。”
过了会,沈沉说:“你们都应该往前看。”
黑暗中童瞳笑了笑,没再说话,很多年前那个人也说,你什么时候往前看?
为什么人都要往前看?童瞳觉得自己一刻也没停止过向前,那是时间不由分说地带着人往前跑,可是心呢,心也许早就停在了某个地方,往前不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
第59章 烈酒
第二天一大早,童瞳醒来后趴在窗户上一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夜里果然下雪了,还不小,山里的雪下起来气势磅礴,这会外面还纷纷扬扬地。
大雪中穿进来一个模糊跳动的人影,塔图尔大清早就过来接他们,还从外头带来吃的,怕他们吃不惯当地食物,特意从镇上汉族人开的店里买来。
童瞳之前跟他联系得比较多,这次见面也觉得找的这地接很踏实靠谱,一群人围着炉子吃早饭时童瞳跟其他人说:“大家之前也都看过资料,扎恩达勒格是这儿特有的民歌长调,我们这趟要拍的乌仁其大叔是现在唯一还能完整唱出所有有关森林的扎恩达勒格的人,大叔之前已经同意了我们的拍摄,但是具体情况还是请塔图尔给大家再讲下吧?”
塔图尔清了清嗓子,他的汉语发音很标准:“乌仁其大叔在我们这里很受尊敬,这是我们的传统,对能打猎的男人都很崇敬,他是村子里最后一个猎人,当然很早前就已经不打猎了,那时候很多猎人都从林子里搬了出来,住在村里甚至有人还住到了镇上,大家都开始慢慢接受融入新的生活,但乌仁其大叔是唯一一个例外,他一辈子都住在林子里,怎么劝都不出来,因为这个还发生过一些冲突,他情绪最激动的时候直接把猎枪对着来劝他走的人,后来人们就不劝了,渐渐也都习惯了最后一个猎人还住在森林里。”
“那他不能打猎,又不出来,靠什么生活?”沈沉问。
“大叔养了很多驯鹿,还有其他动物,森林很富饶的,真心尊重森林跟它好好相处,都能活下来。”塔图尔认真地说。
跟着又补充道:“不过大叔脾气是真的不好,我最开始接到你们的要求,第一次跑过去找他的时候,他直接就拿猎枪对准了我,虽然我知道那里头可能根本就没子弹,但还是被吓一跳,他一个人生活得太久了,根本不怎么跟人打交道,现在说话都不是太利索,但是最神奇的是,话越说不利索,歌唱得越好,我是没听过大叔唱扎恩达勒格,但听过的人都说这辈子也忘不了。”
有个问题童瞳之前问过好几遍了,这会忍不住又问道:“怎么样才能听到大叔唱扎恩达勒格?”
塔图尔的回答也如之前一模一样:“大叔对陌生人有很强的防备,你们得先让他认同你们,我们这儿的人就是这样,一旦当你是自己人,就会变得十分热情。”
“怎么样他才能认为我们是自己人?”童瞳追问。
塔图尔看起来有些为难,他看了看摄制组的人笑了笑:“跟他成为同类。”
……几个人面面相觑,同类?
摄制组从林场开始往更深处走,可以通车的路只到林场,再往前就只能步行,一群人带着大包小包的器材和行囊,雪密密地下着,走得很是艰难。
塔图尔有些抱歉:“如果不下雪的话,是可以有木轮车进去的,但现在雪太大了。”
沈沉拍拍他的肩:“都是天意,就当考验我们的诚意了。”
童瞳看了看沈沉,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到关键时刻倒看出这人平时爱浪爱锻炼的效果,他帮阮飞扛着一部分器材,走了大半个小时一点都没喘,童瞳这趟只背了个轻量户外包,带了些必用品,沈沉没让他抗器材,一群人中他和秦豆豆是最轻装的。
走了一个多小时后,负重前行的蓝林开始有些受不了,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阮飞原本冲在最前面,突然发觉今天耳边挺清净啊,这才发觉好基友早就落到了后面,他停下来等人,塔图尔带着蓝林从后面姗姗来迟,蓝林看他的眼神都带刀,怨恨得很,阮飞嘿嘿一笑,直接把蓝林背着的器材包撸了下来,翻过来背在了自己身前,跟塔图尔说:“老塔你上前带路,我陪小林子。”
雪原密林里走了两个多小时,才看到一座稍不留意就会错过的木屋小院。走到跟前,发现小院其实并不小,其中一大块圈起来辟给了驯鹿,大雪天鹿都在家,突然见到几个陌生人闯进来,鹿群惊起一阵骚动。
猎人的小屋屋顶冒着几缕淡淡的炊烟,门没开,但童瞳闻到一股极香的奶味,塔图尔正要上前敲门,木屋突然从里打开,一个身材魁梧,脸色黝黑,胡须花白的大叔站在门口,眼神冷冷淡淡地扫视了一圈,塔图尔上前恭敬地说:“乌仁其大叔,这就是我之前跟您说过的纪录片团队,这是导演沈沉老师,策划童瞳老师。”
乌仁其的脸上像被风霜雕刻过,他不说话,眼神平静冷淡,却像鹰一样锐利,这是一种常年掌握生杀,经历生死之后的眼神,他像小山一样矗在门口,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乌仁其在门边磕了磕手中的烟袋,开了口:“在我们民族里,远来的客人都要好好招待,进来吧,我煮了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