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绑架
次日平明，天光还未大亮，整个金陵尚处于半睡半醒的慵懒之中，画桥垂柳下，秦淮渔船边，最先醒的脚夫商贩先一步支起了摊子，将晨间活气伴着叫卖声渐次传开。
然而这种活气被风送进百花楼的窗后，像被吞噬般不见一丝反响。
重殷和苏云九在对峙。
他活动了一下被绑住的双腕，每当苏云九坐不住打算换个地方待时，他的视线便跟着附骨之疽般缠上去，鄙夷且恼怒地瞪着眼前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殷啊，你要来点白水吗，加了糖的那种。”
苏云九试图以他过年时才有的配置招待重殷，却被对方回以一声冷笑：
“喝完就把我卖给赵呼晴，然后送我上路是吧。真该叫绿皱回来看看她家公子究竟是个怎样翻脸无情的人。”
苏云九闻言靠近两步，以这么多年生意场上磨炼出来的脸皮悍然迎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这怎么能算翻脸无情呢，你想，你要混入妖界，冥界少主也要去妖界，他不就是一层绝佳的掩护吗？”
“再说了，人冥界少主也不会怎么你。你不就曾经和他打过一架时多踹了他两脚吗？虽然赵大公子从小到大就没被人打过；虽然他性格睚眦必报决计不肯吃哑巴亏；虽然他发过誓总有一天一定要你付出千百倍代价；虽然他在你死后还打算去刨你坟只不过被人抢先一步；虽然就算当年叶沉戈没揍他，只是帮你拉偏架而已他也一直记恨人家到现在；虽然他前段时间才烧死了一批和你长得相像的人……但是——”
苏云九不复最开始的振振有词，越说越底气不足，到了最后也没“但是”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他应该不会对你太过残忍？
别说重殷，就连他都觉得重殷此番要是能留下个全尸都算是这些年赵呼晴修身养性略有所成的结果。
无怪苏云九会这般想，实在是赵呼晴的性子太过偏激古怪。说他是单纯的骄纵不太对，但骂他本性残暴好像也不太对。总之，赵呼晴会做出什么苏云九猜不透，自然他会如何对重殷苏云九都不会奇怪。
重殷看苏云九张口结舌卡在原地，不由再次冷笑：
“下次再说这话之前，先把自己说服了罢。奸商！”
“无奸不商，无商不奸。”
“我死之前但凡还有一口气，一定诅咒你百花楼悉数破产，建一个破一个！”
苏云九闻言脸色大变，就差给他跪下了。
别人说诅咒顶多算临死前发泄，但重殷修习咒术这么多年，他说诅咒，没准就是正正经经的祈求神鬼、沟通天地降灾的咒术了。
咒术术法诡谲玄妙，诅咒更是其中之最，最深奥，也最歹毒，就算修为高绝如帝君，当年直到身死也未摆脱被他杀死的邪术师临死前的诅咒。
苏云九掩下眸中不易察觉的冷色，神情凝重，道：“你想怎么样？”
重殷眯了眯眼，将苏云九的手甩开：
“这次妖界之行算我拿命换的，不算在我提的三个要求之内，你还欠我一件事。”
苏云九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重殷见他松口，犹自警惕：“你立字据。”
“你也发誓，终身不得对百花楼下诅咒。”
二人交换契约之后，重殷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揉了揉手腕，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骨头咔嚓声，原本被绑得死紧的双手直接从绳子里挣了出来。
苏云九目瞪口呆地看重殷眼也不眨地将脱臼的手腕重新接回去，神色忽然狰狞起来：
“你演我？”
“……”重殷避开他的视线。
“你演我？”
“告诉你一件令人高兴的消息吧，我根本不会诅咒。”重殷拍了下手掌。
毕竟当初所有有关诅咒的典籍被随着邪术师的身亡付之火海，他就算想学也找不到地方。
苏云九像魔怔了一般，依然道：“所以你演我？”
“九啊，别这样……”
“老子掐死你啊啊啊！”
“有人来了。”
苏云九才红着眼扑过来，门外却响起脚步声。他看一眼地上被重殷挣脱的绳子，尚来不及将他重新捆上便有姿容矜贵的锦衣公子推门而入。
苏云九不动声色地将重殷挡在身后，语气镇定仿若无事发生：
“你要的人我准备好了。”
回头一看，重殷已经将自己捆得结结实实，顺便冲他隐秘一笑。
苏云九：“……”
赵呼晴抱着双臂倚门而望，细长眉毛下一双杏眼漫不经心往屋内一扫，似将一切尽收眼底，又似什么都没看见一般，只轻轻嗤笑一声，彰显存在感。
艳若桃夭的一张脸随他轻笑动作，照得满室灼灼生辉，艳光如刀，将发间艳红欲滴的菱形宝石挂饰都衬得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