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暗月
皇帝身体大恙，京城里各家屏息凝神着，伸着脖子垂望，各家的长辈们都耳提面命着家里的纨绔安分守己，别做出头鸟。
可富贵圈子里哪就真舍得消停了，一个个夜猫子早寻摸到好地方，虽不是大张旗鼓，但也心照不宣。
酒桌上大家喝高兴了，说话就开始放开了些，沈浊水这身份在一众同辈的才俊里，算是极出挑的，换到台面上配跟他说话的都是父辈，在座的也只有喝了酒才能一块儿乐一乐。
一大桌子人包了个庄子，有水有岛的，满湖都是花灯，挑拣的美貌姑娘陪着喝酒唱曲儿，好不逍遥。
“沈哥，自己喝干酒有什么意思？”
下头几个人跟着凑热闹：“来来来，给沈哥留了几个好的，过来来，啧，一点眼色都没有呢，过来把酒给沈哥满上。”
“借着给我接风洗尘得名头吃酒。”沈浊水笑骂：“怎么，拉着我来给你们背锅还不够，还得让我跟你们一块儿玩儿是不是？”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大家一起笑起来：“沈侯爷话说得不地道啊，咱们这不就是接风呢吗！这诚意还不到位？”
倒是想得周到，凑上来的这几个鲜嫩得很，且有男有女，就算是男孩儿，也一个柔顺些，一个少年气更重，各有风姿。
沈浊水眼帘微垂，动作非常刻意地让开一个少年缠上来的手臂，别说眼神，连个呼吸都没给他。那少年约莫也是有点名气，平日里受人追宠惯了，做不来这种摇尾乞怜的模样，突然被避开一时也愣在了原地。
几个近处的公子哥交换了一下眼色，一个平素里跟沈浊水能说上两句话的凑上来压低了声音笑：“哥，这几个都是给你留的，干净，没人碰过。”
沈浊水淡笑，一声不吭地伸手勾了根水烟管点上，也不抽，就在鼻下一闻，横在指尖打转。烟雾氤氲着，瞧不清面色。
他这厢不说话，围着的一圈人就尴尬了，他们这一堆算是贵公子的中心圈子，这处安静了，外头的席面就也跟着慢慢熄下火来。
都是众人追捧的人物，谁都不是没脾气的，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一搁，面色就不好看了。
有人干笑道：“哥你这不是不给面子吗？”
他这话说得其实不是没有道理。京城里大家都知根知底地长起来的，也差不多玩在一处，不管你是不是洁身自好，怎么也不会当场就这样驳了面儿。沈浊水从前一度嚣张轻狂着，虽说从不玩开，但撩猫逗狗还是会勉强沾沾走个过场，今日实在是反常。
沈浊水音色凉凉的，抬头直视：“我就得给你这个面子吗？”
那人面色青白起来，手指捏着酒杯，他当了这个出头鸟，也没人敢来解围。
过了一会儿，沈浊水笑道：“我以为我这面子还勉强够份，怎么的，感情大家伙儿都不买账，我今日这是丢脸丢大发了，给各位喝杯酒告个罪？”他嘴角微挑着，眼睛里含了促狭笑意。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开玩笑，都大笑起来。
沈浊水斟了一杯酒要敬刚才那人，不论真假，面子是当真给足了，那人笑着忙不迭拿酒敬过喝了个干净，轻拍自己的脸：“沈哥这话说的，我得给自己赏嘴巴子才是，我敬您我敬你。”
一边说着一边使了个眼色，那几个陪着唱曲儿喝酒的少年少女们躬身退下。
酒过三巡，找着了伴儿的是早就散去了，庄子里的人过来添了两回菜酒，也询问各位爷在何处何时安歇，好前去布置。
沈浊水抖了抖袍子站起身来：“这么晚了，我也就到这儿了，你们尽兴啊。”
众人这下傻眼了：“侯爷您这是真不够意思啊，这才哪到哪儿啊，您这就提前走，还没招待好呢，难得有个机会，也不让下头人孝敬孝敬？”
沈浊水唇角勾起丝笑：“家里头有人等着呢，不能喝太晚，不然回去进不了门儿啊。”
一个喝大了神志不清，扶着桌子就喊：“诶呀，侯爷说笑话了吧？人生三大理想死爹高官儿玩姑娘，您这家族独一支儿的哪个敢管您进门啊，哥几个谁不羡慕是不是！”
满堂都静下来了，旁边人听得汗直接往下掉，狠掐一把那醉鬼，恨不得直接摁着脖子给他掐死算数。
那人还醉醺醺的犹不自知，等一抬眼对上沈浊水冰凉的眼睛，吓得一个激灵，这才算是醒了酒。
说实话沈浊水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恼的，他噙着丝笑拍了拍那人，话没说出口呢，那人就吓得要往地上跪。
“这是干什么，喜酒还没喝呢就给我往下跪，我这穷酸的可掏不出赏钱给你。”沈浊水一只手把人出溜起来，往边上人身上一甩。
气氛稍回，众人心里头却开始敲小鼓，纷纷往那“喜酒”两个字上落。
沈浊水只当不知道似的笑：“人生三大理想……有梦想谁都可以，不过我瞧着令尊人还是可以的，倒也不必那么着急，是不是？”
他和和顺顺地开玩笑，落在人家眼里，简直就是面如修罗，众人也不管他说什么，只管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沈家是没人等了，不过自己家里嘛还是家教挺严，人你们也都知道，平日里你们见得少，等喝喜酒的时候再让你们拜见国师啊。”沈浊水开口直言，仿佛说得是什么吃顿饭的小事儿，“他脾气其实很好的，多说说话你们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