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歌剧B厅，虽然不知道在哪个厅演，姨妈，演完之后我想去B厅呆一会儿。”
明遥难得地主动提出请求，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那儿对我而言意义特殊，它是我摔下去的地方，但同样的，也是我演出第一部戏的地方。”
既是开始，亦是结束，如同冥冥之中的某种谶言。
舒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遥明明正坐在轮椅上笑着看着她和她聊天，可她的心脏忽然跳得飞快，好像眼前的人随时都会化作虚影消失，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到生命的尽头。
她的话变多了，不再沉默寡言地窝在房间里，甚至还见了那个伤害她至深的男人。
可现在的她微笑着，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告别。
舒英俯身柔情似水地抱住了轮椅上消瘦如纸的躯壳，将人笼在怀里，抱了很久，喉间苦涩得无法言语。
怀里的人轻声道：“姨妈，谢谢你，在这世上还能被爱着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说罢身子便因咳嗽剧烈地颤抖起来，舒英急忙起身替她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明遥捂着嘴摇了摇头，手掌在唇边不着痕迹地将血迹抹去，再放下来藏到腿侧和轮椅把手的夹缝里。
她的脸不像在柳惠区那里瘦得像骷髅似的了，养回了一点点肉，只是依旧没有丝毫的血气，于是显得更加憔悴，含着一股隐晦脆弱的美人气质，鬓角两侧没有修剪的碎发落下来，被窗外斜入进来的夕阳照着，黑发里混杂的白发亮得透明。
明遥偏头望向窗外的方向，她不能看见夕阳，却因为处于黑暗而更能清晰地感知到温暖在何方。
舒英握着水杯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道：“我们吃完晚饭就过去吧，今晚咱们姨侄一块儿吃年夜饭，太阳快落山了。”
远方的电线杆将漫天霞光切割成一条条曼妙的湖泊，傍晚的余晖顺着灰鸽掠过时振起的翅流淌进明遥莹润的黑眸里，她弯起眼睛，像是把眼里的余晖酿成褪色的落日，变作笑意漾出来，一点也惹人屏息心动。
很多人都忘了，她也曾受惠恩师满腔热血，也曾聚光灯下万众瞩目，然而巴掌挥折了她的梦想，铁棍打碎了她的脊梁，她是受气的人，糟糠的妻，唯独不能成为他自己。
轮椅上遍体鳞伤的人啊，本该在舞台上展露属于她的风华。
“是啊，太阳落山了，也该走了。”明遥笑着应和道，浑然不觉这句话有多么像离别前的寄语。
舒英再也忍不住了，低头哽咽着转过身，偷偷拭去脸上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