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知道,母亲身份尊贵,祖先里有皇亲国戚,她为人又知书达理,待人随和。
自出生以来,府里上上下下都把我当做宝贝宠着也惯着,特别是父亲,我才刚满十六就迫不及待要我上手林家的生意。
一听说我要去码头当监工,几个姨奶奶都没少在我娘面前抱怨。
“小知若,愿意去吗?”我娘问我。
我点了点头,“愿意!”
她就用戴在尾指上那纯金的镶玉护甲剐了剐我的耳垂,笑着捏了捏,“他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必定能终生顺遂。”
我乐得开心,也得了霍然的托咐,想去帮他照顾着他那苦命的阿爹。
霍然那时候十岁,才卖身来我家当长工不久,但,竟是个认得字的娃娃,跟我一起时,会背下他在茶馆里听到的侠义故事,跟我做着当小英雄的美梦。
他比我小六岁,我总是想多照顾照顾他,他常说,他阿爹命苦,三十了还娶不到媳妇,他也是阿爹从苦窑里捡回家的。
苦窑里专用无亲无故的贱命人来挖煤,侥幸,他阿爹发现了还剩一口气的小霍然。
他卖身来我家做长工的原因是因为他阿爹被抓了进去,要用大洋才能疏通,我背着父亲求了跟我一母同胞的亲大哥,我们林家的大少爷。
后来,霍然高兴地做了个竹蜻蜓送给我,说是谢谢我救了他阿爹,还让他阿爹能够在码头工作。
“小傻子!”
我刮了刮他的鼻梁,伸手抹去了他眼角的泪,发现指尖触到了他左眼下怎么揉都揉不散的泪痣。
我还同意了让他去看自己阿爹,看他坐在台阶上将下人们从烟叶上剪下的碎屑收集了起来,用一张我撕烂的画纸裹了裹,说是要给他阿爹送去。
说起了他阿爹,他就特别开心,说他阿爹就好这口烟吃,说他阿爹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连土匪都杀过,上次入狱就是因为杀了个采花老贼。
可是,没有人相信他,别人只是说他阿爹竟敢杀人,幸好那老贼也不是个有权有势的体面人,我大哥才能用霍然卖身的钱把霍然的阿爹救了出来。
第一次到码头去当监工,确实难受,太阳晒在身上都快烫化了一层皮,烈日炎炎的大浦东码头上,我初见到了被霍然称之为大英雄的霍仁风。
这个在霍然口中已成为传说的阿爹,真是高大健壮,与大多数枯瘦的苦力不一样,眼圆脸方,下颌上的一圈络腮胡须乌黑浓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