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不如我们各自退一步,怎么样?”
老爸的气消了少许:“怎么退?”
钟朗上半身前倾,耐心解释:“我提议先让时晴辞职,给她一年的时间全职写作,如果这一年里她过得很开心,而且在写作方面也有很大的进步,那么二位就不要再纠结她全职与否;如果这一年她过得不开心,甚至对写作产生厌恶,不想写作或者写不下去,想回到你们安排的工作正轨上来,那她完全可以回公司继续当她的小会计。”
钟朗最后的提议成功俘获了老爸老妈的心,他们答应给时晴一年的时间全职。
虽然回家一趟的结局只是差强人意,但至少得到了一年的自由时间,也算是不负此行。
在回程的飞机上,钟朗紧紧握着她的手,期待地看向她:“回去之后什么安排,立刻辞职吗?”
时晴悠闲地靠着椅背,任由他握手:“辞职是明天的事了。”
“那今晚呢?回去什么安排?”
钟朗凑近她,鼻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温柔的触感令人酥麻。
时晴无奈地抚额叹气:“今晚还要工作,我答应了蔡经理把表做好,明天中午之前交给她。”
钟朗凝眉:“你太无情了吧?我帮你解决了大麻烦,你今晚就不能报答我一下吗?”
时晴歪了歪头,刻意躲开他亲昵的动作,眼角下撇:“你什么意思?想干什么?”
钟朗笑容逐渐带了些不怀好意。
时间好像暂停了十秒,当时晴的心跳快要蹦出去时,钟朗才“噗嗤”一声笑弯了眼,他摆摆手把脸撤远了些,端正坐在座位上:“我只是随便开个玩笑,今晚我也有很多工作要忙,可能没时间陪你。”
“真的吗?”
“怎么?生气了?”
“没有,太高兴了,不然我可能会内疚。”
时晴端杯喝了口水,稍稍安心了些。
“……”
他们抵达海燕市机场时已是晚上七点,时晴没想到钟朗居然喊来了周然接机。
钟朗立即放下了揽着时晴肩膀的手臂,长长地舒出口气:“这两天可累坏我了。”
周然远远看到他俩,赶紧小跑上前,殷勤地接过两个行李箱。
“我的不用,我自己拿就好。”
时晴忙摇手谢绝。
周然和钟朗打过招呼后,又慢腾腾地转到了时晴身旁,压低嗓门八卦:“时晴,你弟弟重病怎么还把朗总带回去了啊?”
“……”时晴睨向他,谎话信手拈来,“因为朗总给我介绍了一位骨科教授,需要他亲自带我们过去认识一下。”
周然煞有介事地颔首,仿似故意拉长声音:“哦——”
时晴回到公寓后,浑身骨头便造反似的酸痛,刚碰到沙发就瘫软如斯不想再动弹了。
说好的工作呢?
她以为她这两天会见缝插针地工作,所以请假还随身携带了笔记本,可从来没碰过。
现在呢?
她更不想碰,甚至不想把笔记本从行李箱取出来。
趴在沙发上玩了一会儿手就不知不觉到了生物钟提醒睡觉的点儿,时晴打了个哈欠才从沙发上慵懒地滚起来。
她想到钟朗晚上也要工作,为了不给钟朗的工作造成困扰,她确实该早睡。
反正时晴还有大量存稿,她计划明早五点起床赶工作。
决定洗漱睡觉后,她才有了力气打开行李箱拿出笔记本放到床头柜上。
钟朗正在查看邮件,他手里捧着一杯热咖啡,金丝框平光眼镜镜片反映着吸顶灯的暖黄光亮。
虽然他感到请假的这三天比平时还累,但回到家中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之后,所有的疲乏便消失殆尽,全国各个分公司还有入股企业的年度总结报告以及影视企划书等还安静地堆在他邮箱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直到王策发来明年的财务预算报告,他才警觉已经十一点了。
他正疑惑时晴的思想怎么没有入侵的大脑:她难道没有工作?
这时,时晴香甜的梦如轻柔的羽毛般钻进了他的记忆。
时晴梦见她与钟朗站在宽大的露台上谈心,两人皆着盛装,钟朗西装革履、白衣优雅搭配黑色衬衫和领结,时晴着粉金色抹胸长裙,后背V字裸露,蝴蝶骨精致迷人。
而梦中那深邃墨蓝夜幕正密密麻麻地下着浪漫的流星雨……
钟朗在笑意中醒来,同时灵光一闪,他立刻给唐糖发送微信,让她尽快联系一名画家和一名服装设计师,而且必须保密。
叮——
唐糖这会儿还窝在刘慕辰的床上看韩剧,老板的微信就像是一颗精准投放的炸弹,把她多愁善感哭唧唧的心境给炸没了。
她边用纸擦干单身狗卑微的眼泪,边点开钟朗的微信,虽然不懂老板意欲何为,但她知道接下来又有得忙了。
年底工作纷繁复杂,自从老板谈恋爱,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接踵而至,给她的本职工作添了更多的麻烦,其中绝大部分还被要求保密。
唐糖欲哭无泪地缩进棉被里,连继续看韩剧的心情也没有了。
凌晨五点起床码字的效率还可,但凌晨五点起来工作的效率……呃,一塌糊涂。
时晴磨磨蹭蹭地忙到七点,只有平时上班工作效率的一半。
差不多七点半的时候,她收拾妥当挎上皮包敲响了钟朗的家门。
“不是说上下班尽量不在一起吗?”
钟朗边系领带边勾唇轻笑。
“我是来给你擦药的。”
时晴晃了晃手里的宝蓝色小药盒。
钟朗蹙眉瞄了一眼受过伤的手:“已经好了,完全看不出来。”
时晴拨开他挤进门里,拿过他的手看了看:“我记得受伤的位置在哪儿,还是多搽几次药膏比较好,顺便……”
她抬头迎上钟朗清澈的眼神,眸里闪过一丝狡黠。
钟朗:“顺便什么?”
“有吃的吗?顺便蹭个早饭。”
钟朗笑意轻松宠溺,下巴指了指餐桌:“有三明治和牛奶。”
时晴取下挎包扔在沙发上,旋开药膏盒子走近他,用指腹剜出一点白色膏状药物涂抹在他右手虎口的位置,凉丝丝的触感轻轻散开,酥酥的感觉让神经也迟钝了一拍。
时晴的指腹温柔地匀散药膏:“我吃了你的早餐,那你吃什么?”
钟朗专心地盯着她认真搽药的模样:“我还有三明治和牛奶,热一热就能吃了。”
他俩很少在工作日里一起吃早餐,而且还是在钟朗家里,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各式家具上,光线里微尘飞扬,静谧得十分美好。
两人聊着聊着便聊到了昨晚的工作。
钟朗:“你昨天不是说晚上很忙吗?公事做完了吗?”
时晴苦笑了一下,撑头忧伤:“没有,在家工作效率不行,还是得去公司。”
钟朗佯装生气,喝了一口牛奶质问:“这么说你昨天是骗我咯?”
时晴笑着转了转眸:“我其实是害怕耽搁你的工作,你的事情比我的事情重要太多,所以我才早点休息,你千万不要太感动。”
钟朗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笑出了声,算是默认了时晴的话。
早饭之后两人分开去公司,时晴马不停蹄地忙了一上午终于赶在十二点之前把相关表格发到了蔡佩兰的邮箱。
然后她一面吃外卖一面趁着同事休息时打了一份辞职报告。
尽管她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关掉Word文档,身后飘过的白小小也是捕捉到了那大大的“辞呈”俩字。
白小小弯腰搂过她的肩膀,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小声询问:“晴哥,你要辞职?”
“呃……对。”
时晴尴尬地抿笑点头。
白小小伤心得五官瞬间纠结:“为什么?不会真要嫁入豪门了吧?”
“呵呵,”时晴唇角不由地抖了抖,“你可别乱想,辞职和婚姻没关系。”
白小小左右看了看,脸凑得更近,几乎贴在了时晴的耳朵:“晴哥,之前编辑部那个许媚传上网的内容难道是真的?”
时晴沉默了十几秒,脸颊慢慢泛红,转而低头扒饭推开白小小:“这事以后再说,我现在忙着呢。”
“那好吧。”
白小小的眼神在她侧脸溜了一转,然后才扁着嘴走开了。
时晴有种直觉,她辞职的事情马上就会传遍整个财务部,而且瞎猜的辞职原因也会随之扩散。
终于捱到下午上班时间,时晴拿着新打印出来的辞呈敲响了蔡佩兰的办公室门。
蔡佩兰:“请进。”
时晴走进时她正在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屏幕。
蔡佩兰随意瞄了她一眼:“什么事?”
时晴紧张得绷直了身子,双手捧着辞呈递上,弱声回答:“辞职。”
蔡佩兰这才停下手里的工作,抬眼正视她:“你要辞职?”
“嗯。”
时晴坚定点头。
蔡佩兰抿了下唇,抬手推了推黑框眼镜,时晴跟了她两年多,居然现在要辞职?
而且今天以前,她完全没听到丁点关于时晴要辞职的风言风语,这太突然了。
她拿过时晴的辞职报告,忍不住多问:“为什么?”
“……”时晴按了按手心,“家里的事情,不大方便说。”
联想到她前几天的请假事件,蔡佩兰合理怀疑她可能去其他公司面试,并早就有了跳槽的打算。
蔡佩兰狐疑的眼神在她脸上停了几秒,然后放下辞呈:“各个公司年底辞职的人都挺多,公司和员工本来就是双向选择,我尊重你的决定,但你必须先把手里的工作完成并合理交接下去,春节假期之后就不用再来了。”
“多谢蔡经理。”
时晴松了口气,鞠躬感谢后离开她的办公室。
虽然辞职请求被批准,但时晴还是得按照规矩干到春节假期。
无论怎样,辞职后的她感到一身轻松,连看各种表格的心情也不像以前那么低落烦躁。
“不就是还有一个月吗?挺过去就行了!”
时晴自言自语地鼓励自己。
因为辞职的事情很顺利,她本来想请钟朗吃饭庆祝一下,可钟朗最近特别忙,还老是出差,连两人约会的时间都少得可怜,甚至包括周末。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庆祝的事宜都没有落实。
而闹闹则暂时被吕婶接回了大别墅,因为钟朗最近无暇照顾它,害怕它再次走丢。
时晴盯着电脑屏幕发呆,手机上的微信界面还亮着,上面是她和钟朗的聊天消息。
钟朗:“吃饭了吗?”
时晴:“吃过了,你呢?”
钟朗:“马上要开会了,回聊。”
“……”
成年人的世界不只有感情,所以有时候忙得只剩下三言两语的关心。
时晴写多了爱情的酸甜苦辣,所以对感情一向看得比较开,又因为与生俱来的敏感,让她尽力不去胡思乱想。
但显然,尽力不去做某件事不一定就好。
“晴哥,想什么呢?”
白小小从身后猛地扒上来,把时晴吓得立即按下手机锁屏。
“你干什么?”
她心跳加速地转过头。
白小小伏在她的肩膀,食指戳了戳她的脸颊:“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时晴眼神略飘忽,即刻反驳:“我才没紧张呢。”
白小小却不依不饶:“可我分明看你心不在焉呢。”
“……”时晴垂睑看向手机,撇了撇嘴,“你找我什么事啊?”
白小小松开她,转身用臀部抵着她的桌沿,兴致盎然地低头笑问:“晴哥,你都要离开我们了,我可是真舍不得啊,要不我们今晚出去嗨一嗨呀。”
时晴翻了个白眼:“没心情。”
白小小惯例使出软磨硬泡的法子,挽着她的胳膊不停的摇晃:“晴哥,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呢?你舍得我们吗?好歹共事两年,我俩可是一起来的公司,现在你毫无预兆地要抛弃我,你于心何忍?”
时晴囧着眉,为难地按住她的手:“小小,你知道的,我对聚餐这种事向来没什么兴趣,别人聚餐我就凑个数,存在感极低,你还想让我当主角?NO,我真的不行。”
白小小定睛注视着她的眸,吸了口气继续劝:“晴哥,你要是不喜欢人多,那今晚就咱们两个,你不是和C美人关系不错吗?我不介意你叫上她一起,我们就吃饭唱歌而已……”
她故意顿了顿,眼眸兴味正浓,语气神秘:“另外,我到时候还要给你看个东西。”
时晴压低了双眉:“什么东西?”
白小小狡猾地笑了:“先保持神秘感,下班赴约吃饭唱歌,在KTV时我再告诉你。”
“好吧。”
时晴拗不过她,唯有先点头答应。
白小小兴奋地蹦跳走开,时晴立即给唐糖发送微信,邀请她下班一起吃饭。
不出时晴所料,唐糖最近也忙得焦头烂额。
唐糖:“啊,晴,我真是羡慕死你了,可是朗总晚上要加班,我也得留下。”
时晴想了想,试探地打听:“他最近很忙吗?”
唐糖:“非常忙,大会小会不断,而且还得应酬出差。”
时晴蹙紧了眉,唐糖回答的都是些老话,可她女人的直觉又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狠狠揪了一把胳膊,然后深呼吸,安慰自己“感情里最忌猜疑,互相信任最重要”。
唐糖没空赴约,所以晚上就只有时晴和白小小两人。
白小小提前订下KTV包间,两人就在附近吃了顿韩式煲仔饭。
“晴哥,其实就咱俩挺好,人多的话总有人会被冷落。”白小小举杯敬向她,“唉,我真的非常忧伤,你可是我在公司处得最好的同事,虽然你从来没邀请我去你家,也基本不接受我的邀请来我家,但我还是觉得财务部就我们走得最近。”
时晴尴尬地喝下一口酒,提醒她:“人少的话,有的事才能放开了说。”
白小小眯了眯眼:“你放心吧,一会儿唱歌我就告诉你。”
两人聊了聊公司八卦,据说独孤丧偶也进入了相亲行列,上个星期被公司同事撞见在相亲市场转悠。
白小小叹气:“没想到吧?居然连菜菜都走上了相亲这条不归路,我对我未来的婚姻表示很着急很忧虑啊,你身边有多余的帅哥吗?”
眼看白小小满含期待地望着她,时晴的脸酸了酸,边嚼饭边认真回忆了一番,除了楼下的小学弟刘慕辰,好像就没帅哥了,而且刘慕辰还被唐糖盯上了,所以就不能介绍给白小小认识了。
时晴:“你觉得公司里的帅哥行吗?”
白小小抬手双臂交叉,断然拒绝:“不行,万一分手了得多尴尬啊。”
时晴的面部表情僵硬了一下,白小小的话侧面点醒了她,以她和钟朗现在的关系,辞职完全正确,至少避免了分手过后的尴尬局面,虽然这尴尬局面在不明真相的同事眼中已经形成。
比如白小小说完之后立即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闭嘴憨笑。
在公司里除了唐糖,其他人都以为他俩还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暧昧关系,也有人猜测他俩在一起过后分手,现在属于将复合未复合的修补期。
总之……他俩被误会成关系尴尬。
KTV里光线昏暗,氛围窒息,两个人包的小间套餐,茶几上摆有水果拼盘和啤酒。
在白小小沉迷一展歌喉时,时晴坐在波西米亚风的沙发上拿着麦克风陷入沉思:我怎么也会成为在感情里患得患失的人呢?
她来回要看好几眼手机,每次没有钟朗的新消息都让她莫名心烦害怕,而除了中午的那寥寥数语,他们现在还没互通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