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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水云身2(1 / 2)

* 万里水云身(2)

“砰”地一声炮响。

石炮轰然砸落,隆隆地在城墙外激起巨大的烟尘。

城墙上,杀香月衣摆翻飞,深紫色的衣裾在高处被狂风猛地掀起,他一动不动,伸出大拇指比了比距离:“十八丈。”

他左手边的那一尊原本是该退伍的礼炮,可如今金陵城内野战大炮严重不足,但凡仓库中可用的礼炮、信炮全部被人一股脑地推了出来,一尊由十几人架着抬到了七十余周里的城墙上。

湛蓝的天空下有矫健的大鹰迅疾地擦身而过,绕着城墙发出一声嘹亮的叫声,杀香月迎着风站在城墙的最边缘,青石砖墙一路伸展,绕着虎踞龙盘的金陵城,直至目之所及的天边。

·

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日夜,金陵备操军、备倭军,江北运粮军、宁阳侯浙军奉命开拔,赴京守卫。

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一日,守备衙门正式宣布金陵进入战备状态,城外派出部队阻击倭寇大军巡防袭扰,城内动员军民百姓参与建设城防,每日严格鸣鼓闭城,宵禁闭户。

同日,丰城侯于作战会议中力排众议、启用杀香月。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时围着会议桌好几个衙门共同表达了不满之意。

现在已经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太平教的新掌教了,李梦粱在世时因为有正规文书他们敢怒不敢言,但李梦粱为人低调,身份被戳穿后深居简出从未挑衅过同僚,可是这个杀香月一看便是毫无顾忌之人,坐在议事厅里也可以公然地、怡然地转动手上玉扳指,一张脸阴晴不定、冷艳又孤傲,可以说是十分猖狂。

但是很快,所有的质疑声都不见了,因为他们需要杀香月远胜于杀香月需要他们。

那是天生的营造奇才,他擅长军用地图、防御工事、地理,匠师的身份让他了解城池城防的所有弱点,并可以直接派人上手修补。

炭笔沙沙地在勾满圈线的地图上画出一个个黑点出来,这个年轻的掌教画毕,用力地在几个重点点了点,清脆的黄纸跟着震颤起来,激起细碎的炭末——

“这些地方很容易被敌人潜伏利用。”

他口气笃定,如数家珍,眨眼之间已经将金陵城中的地井隧道、守卫漏洞、出城秘道全部圈出,并且金陵如今人手不足,杀香月专业对口,让他来调配,他一个人可以用其他匠师三分之二的人力、二分之一的工时,修补效果碾压整个金陵工部匠师,几天下来,便是再爱说三道四的公门之人也不敢在杀香月口出狂言。

同时,杀香月太平教掌教的身份,鼓动起人手也让所有公门人傻眼。原本安抚百姓是大灾临头一大艰巨任务,但是杀香月出面当即稳住了城西,民众一大半青壮劳力开始主动响应号召为城防帮忙,而这些人手的聚合,可以让兵马司、五军都督府、应天府人数不多的精英人马抽调出来,提前出城伏击倭寇,为金陵守卫争取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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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统十四年,北有瓦剌,南有倭寇,两京齐陷围城之乱,局面危如累卵。

金陵城守城兵力不足一万五千人,斥候传报,倭寇主力部队便足有三万余人,双线包抄正成合围之势,军方、官府风声鹤唳,还未完全从北方二十万精锐毁于也先三万铁骑的阵痛中恢复回来,虽有洪武爷留下的七十余里城墙固守,却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二日,金陵指挥部挪至城中应天府……那里是城池的最中央,方便四方传递消息,金陵城外十三道城门,每个大方向坐镇一名身经百战的高级军官,其中城西南秦淮河入河口的通济门、洪武门最为险要,由守备衙门、兵马司主要负责,其次城西石城门、三山门,此处城墙没有墙垣,最方便野炮进攻,也最容易受到袭击破坏,考虑太平教城西深远的影响力,丰城侯临危授命,将此任务交给了太平教和应天府差役,城北占地极广,囊括雨花台、燕子矶、钟山山麓,人手铺排费时费力,但此处又极易为敌人利用潜兵而入,故主要派出人手周回巡逻……

八月二十三日,杀香月慨然领命后带人登上石城门城墙。

其时应天府百名差役已由成大斌带领着登上城墙,放眼望去,那一边公门差役,黑衣挺肃,纪律严明,这一边城狐社鼠,各有形状,混不吝地弓腰抖腿,走路抖,站着抖,嘴里嚼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下巴微抬,目光飘忽。

张华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对面许多人和应天府都多少有过过节,但想到未来一个多月,他们就要和这些人在这里共同防守,同吃同住,修补城墙漏洞,修筑防御工事,心头不免咯噔一下。

成大斌站在最前面,与杀香月寒暄了几句,不喊“掌教”,而是以“杀师傅”称呼,心照不宣地略过此前种种恩怨。

太平教是否能合作,针对这个问题金陵衙门曾经对此表达过激烈的内部质疑,毕竟对于公门之人来说,政治立场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但是丰城侯亲自向应天府成大斌等人安排任务时是这样说的:“事有轻重缓急,保卫人员要有,但是绝不能把自己人往敌人那边推!”并且严格地嘱咐过这些人,与太平教主力信徒协同作战,接触时绝不可以主动滋事火上浇油!应天府差役们挺起胸膛,干脆利落地齐声应是!

如今,两方人马于城墙上照了面,差役们强行压抑着自己想上前抓人的冲动,对面则极不信任地盯着官差们,两方都跃跃欲试,充满防备——

待成大斌说完话,杀香月冷淡地一点头,表示理解——

他气场强大,紫衣加玉扳指,混合出一股凛然诡秘的冷艳之气,身后的太平教徒欲讽刺成大斌,“噗”地吐了什么东西在地上!这个行为当即引起了应天府的集体不满,张华还未开口,杀香月陡然扭头转过身去——

刚想要造次的教徒骤然怔住了。

应天府那一侧看不到杀香月的表情,只能看见这个传说中的太平教掌教忽地走了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拽住那人的领子,提腿给了那人一记膝击!

“别惹事。”

那高壮的大汉立刻弯下了腰去,面对比他矮小纤瘦的杀香月,就好像是一头巨象轰然倒地,朝着精悍的虎豹豺狼俯首告饶,杀香月声音冷酷,看也不看刚刚那个人,目光缓慢地扫向其他人,声音不高不低,却极有压迫力:“现在是全城抗敌的大日子,不许打架,不许惹事,也原话告诉到你们手底下的人,在这城墙上,不许玩闹,不许赌博,不要偷这城楼上任何东西哪怕一根木头!对面让你们做什么,做什么!——听懂了嚒!”

眼前各个都是兴风作浪、惯于打架斗狠的硬茬子,在应天府惊疑的目光中,这些流氓一个个地在杀香月的目光下低下头去,认真答:“……听,听懂了。”

杀香月点了一下头,再次平静地回转过来,径直走到应天府队伍前,朝成大斌一颔首:

“成捕快,交给你了。”

杀香月已经拿出他的最高诚意,收拢城西最有战力的流氓地痞配合官府守卫险要的石城门、三山门,号召城西良民青壮劳力帮助城南守卫运送物资,太平教,这官府曾经最棘手的敌人,一朝之间,变成金陵城池最可靠的战友,其年轻的掌教以铁腕铁拳控制最易慌乱混乱的地界,在民众还来不及惶恐的时候,就已经把惶恐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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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城西的势力之外,官府朝廷观照不来的地方,秦氏开始自发地疏通城北权贵,劝勉这些人家留守城池,同时以身为表率,主动捐助物资钱款。城北城东势力复杂,官员勋贵关系盘根错节,秦氏原本是招呼玉带娇和自己去的,结果小姑娘说自己要去城墙帮忙修筑城防,去城西则推荐了自家哥哥。

“我哥和很多家关系都很好的,他漂亮又爱说,秦夫人您带他去见见世面罢。”小姑娘笑得饱满。

秦氏失笑:“你个小女子,倒是能使唤你哥哥。”

玉带娇骄傲道:“那当然了,谁养家,谁说话!”

能人志士拱卫疆土,掌握大局,整个城池迅速地运转起来,但那些尚有空缺的地方,需要他们这些人挺身而出,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被问到李梦粱的尸身,秦氏回应说先放着吧,是忠骨,天地皆可为墓,若是金陵守不住,亡国之魂,还归什么故乡?而玉带娇带着自己贡院里的同窗学子,一股脑扎去了南侧城门——城东南、城西是城池守卫的重点,这些地方她不搀和,但是城南的守备人手一直不足,官府是抽不开人手,不是掉以轻心。

贡院学子们主动请缨后,丰城侯同意,刚刚好填补空缺,逄夫人听说了,连逄源都没让他跟着自己,而是让他上了城墙,不过短短几日,等秦氏带着些吃的去看望儿子的时候,那个平日连府上庖厨不知道在哪的孩子,和城西的青壮劳力一同协作后,身体变结实了,声音便低沉了,整个人都莫名了有了精气神。

并且论气氛,城南这一处氛围是最好的。

虽然山河破碎,国难当头,但孩子们兴致十分高昂,请战意愿强烈,初次接触到城西这些他们此前从未接触的人群,表现出的不是鄙夷,而是同理和关怀,纷纷表态说等这场国难过去,他们一定要去城西帮他们重建家园。

玉带娇嘛,小姑娘倒是什么时候都很踊跃,每天干劲儿十足,最近大概是尤其踊跃。

因为她父亲的案子落定了。

北京朝廷听说了小姑娘为父伸冤费力找寻证据的壮举,赏了她一副冠带褒奖,除了对玉府一些规制内的抚恤补贴,还特许她父亲的公屋继续让他们兄妹使用五年,玉带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蹦了起来,当着很多人的面,抓住身边的琉璃珥,猛地就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琉璃珥:……

李敏:……

不过那一口之后,那副褒奖的冠带没有到她手里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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