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承了老人家的情,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化形的时候,挑了一张冤大头的模样照着长了。
“老朽以此珠为抵,请少侠务必帮老身找回少爷,保他性命无虞。”
老人说罢,便又低了头,这一下,老人的额头却碰上一阵微凉的触感,陆九幽用力拖着老人的额头,庭院小路铺垫的尖石砾子已然扎破了老人的额头,血液糊了他一手掌心。
人世间的世事伦常,不过是瞬息之间,可人间与寂寥漫长的妖界不一样,这里的每一个人的生死,都会牵绊着另一头亲朋好友的心,红尘俗世最不缺少的就是生离死别,不过十几载,又是兴盛轮回,无人可以阻挡命运向前的车轮。
可……可尽管如此,袖手旁观着在眼前的生死离别,便不会后悔么?
半晌,陆九幽用五指拢住那串珠子,末了,眼中动了动,道:“这笔买卖,我便做了。”
看着他将白玉珠子收入怀中,老头噙着的泪水决堤而下,终究是得了他最想要的结果,才顺着陆九幽的搀扶起了身。
那丫鬟哭得梨花带雨的,终究是可怜老头劳碌了几天几夜没有合眼,扶着老头进了内院。
风很应景地摇落一阵阵火红,他寻着一个莲池,洗干净手,又抬眼看了看那水中浮起的莲花,想着还要多少功德才能挡一挡下一次的天劫。
忽地,头顶落下来一块黑色的影子,他下意识地跳开,躲了过去,一片被剥得四分五裂的橘子皮施施然地躺在地上,他抬眼看上去。
莲池边上,那棵枫树长得极其茂盛,盘占了头顶半个天空,根须错落间,有些不堪寂寞地将树杈伸出了庭院的围墙之外。
始作俑者正坐在一个树杈上,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笑意,自上而下地看着他,支着一条腿,在漫不经心地剥一枚橘子。
一夜未见,厌子离卸干净了脸上的假眉毛和假胡须,显露出原本白皙的脸庞,包括眼睛底下,各自挂在下眼皮的黑眼圈,自然而然地,厌子离目睹了刚刚那感人至深的一幕。
“看来,厌兄昨夜是没有休息好呀。”
厌子离笑意渐浓,他没有马上搭话,掂了掂手中的橘子肉,十分随意地往身后一掷,也不知道砸中了什么东西,衣衫翩跹,便如天女散花般落了下来。
待站定,伸手去捻下头顶上的一片红叶,厌子离往前走了几步,将脑袋凑近了些许,极其认真地道:“那是自然,阿九不在,在下,实在是难以入眠。”
一个阴影便要拢下来,陆九幽连连退了几步,生生憋住那就要扬起来的手掌,这厮真的是蹭鼻子上脸了,这么想着,背着手,定了定神。
厌子离那只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攀附上他的肩膀,力气有些大得惊人,陆九幽没能躲开。
“听说修炼道行深的妖物可以收敛住周身的妖气,使其与常人无异,先人有云,妖物喜杀戮时的血气,若在妖物面前杀生,便可以使得它蠢蠢欲动,不经意间显露马脚。”
耳边的声音顿了顿,随即又道:“不知,阿九可有听闻一二?”
陆九幽有些哑然,想起昨日厌子离一副吊儿郎当的做派,那原是故意的试探,却教他分辨不出真假来,心下有些慌乱,转念又想,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小心翼翼,从头到脚都与寻常的仙门子弟,没什么两样。
眼前这人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肉眼凡胎,怎么会看得穿他千年的道行呢。
于是,他十分给面子地扯出一丝微笑,买了个情面,诚恳地回答道:“陆某见识短浅,未曾听说。”
眼前的人却弯起嘴角,眼睛闪着光,明知故问似的,道:“我见陆兄似乎对死人,特别是鲜血,格外地厌恶,要是个妖,也是个好妖,只是,这满地的尸骸皆因为这苏家公子而起,旁人是避之不及,生怕被卷入其中,而阿九你,却十分不聪明地一个劲儿地往里钻,非要蹚这趟浑水,就不怕出师未捷身先死?”
陆九幽便这么听着,也看不见有什么神情的变化,如同一尊雕像,只是顿了顿,道:“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了,厌兄想知道么?”
厌子离挑了挑眉,脸上保持着那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作风,眼睛却刷的一下亮了起来,轻声问道:“哦?那是什么?”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陆某也折腰。”
陆九幽已然转身往大门走去,在初升的阳光下,投下颀长的身影,走得披星戴月,人离得好远,只留下一个顺着风飘过来的声音。
厌子离独自站在树底下,闻言先是一愣,看着他那渐行渐远的背影,随后,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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