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鸣一摇头,起身走近老友,道:
“我是想,到时如若能得几位顾命大臣赞许陈词一二,如若小儿真是可塑之才,我想当年的无心之词,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年少,难免会有些狂妄。可以理解吧。”
“祁老弟行事向来恭谨,连这事怕也是再三思考,权衡了利弊,才来找愚兄的吧?”肖华微叹:“要说这事,当年皇上也有错。那一句戏言脱口而出,误了令郎好大光辉前程。不过最错的还莫过于当年令郎的话。解百忧,解百愁,不死不休。暗里不正好说的是入幕之宾之意。皇上的幕僚之选。这一层委实太过暧昧,也轻浮的紧。”
“不敢、不敢。是小儿口出狂言,这些年均被我关在了别院林苑去了。自省其身。”
肖华扶住他做揖的手,“这事我会向洛阳诸位官员知会,在报名时便不会有任何为难处。老弟就放心吧。”
几句话,敲定此事,祁鸣一终于舒了口气。悬下的心放了下来。
再说画舫十三弦,便是民间一乐事。
尚兰轩还在洛阳郊外应着壮丽直驱而入的翰江流,划了水域,每晚便有一船船佳丽上了船,吟诗喝酒,作曲作赋。而所谓画舫十三弦,便是十三条大船,每一船均有每一船的样貌,又以十三乐器为代表,划分开,分别是楠竹箫,横萍笛,销然勋,管木竽,七姬琴,天运琵琶,青鄄二胡等各式样的乐器。
所以每晚均有曼妙的歌曲飘荡于整个洛阳城,热闹非凡。而每船的坐镇之人也是年年要重新评选一次。并非一尘不变。所持何乐器弹何曲目,功力又如何皆由在座文人墨客来评判。当然,尚兰轩所开展的这些活动,却因了其雅致,不可不说参与的人甚多。皆已不算于下流或者淫词艳曲之列,连有些为官当道的才学之士都会来。所以此间,比之十月的科考,今年的画舫十三弦,也算作另一层面有才之士的试炼场。怎么能错过。不说其他,就这能坐镇一船之人,得有多么令人羡慕的。怕连皇帝那座位都没此刻来的令人满足。沉于百姓间的欢乐,才算真欢乐。
且说近年来,这画舫十三的首弦第一人,便是一位翩翩贵公子,柳甘逸,字扶苏。人称扶苏公子。其人出身不详,也不知这尚兰轩从哪里觅得此人。才情了得,更是弹的一手好琴。若说女子弹琴多为流水之音,汩汩清泉。以柔美意境里的温软见长。那么此人弹的却有磅礴的气势却清冷异常。总是在那些跳跃而一张一合的音色里听得更多的是自持冷静之意,如久而干涸的大地,虽下的是暴雨,滴滴丰润,然用到实处,却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吝啬。如见其人,淡在笔墨纸砚间的画绢里,即使他和你说话,自是有一高一低的参差感,似永远近不得他身,窥探不得他心中所想。正如人所言,君子相交淡如水,似水,流过无痕。也有人以为那是故作姿态罢了,但只要同他说过话,谈过天,你才知那人心中真无一物,清清浅浅的胸襟,看的是明明白白,想的也便浮在眼底,却总是给人一种自然的疏离。说不清道不明。
流于烟花之地的男子,大抵还是给很多人以卖弄才情的下作之姿所诟病的,他也不恼,倒是前年出了件事,给人多了敬畏之情。事情是这样的,某家商贾之家的长公子,想着要请他柳扶苏上门做教习先生。才学有为之士终归是有人想收为已用,多是门客用意。自是今后衣食无忧。更可能借此飞黄腾达也是不一定的。一举数得,甚好。
不想却被柳甘逸多次婉拒。这日,此人依然如常来邀请柳扶苏。也许是这柳扶苏终于被恼到了,只见那白衣胜雪的柳公子,撩拨着琴音有一下没一下的音符穿插其间,一字一句,不紧不慢的说道,
“如若你用八抬大轿来娶我,我便随你入府,如何?”声音里不见任何情感,却听出了极为隐忍的怒意和讥讽,见对方不做声,继续道,“扶苏听闻贵公子府上乃妻妾成群,男娈众多,你若不休个一干二净,我便是不同你好的。”
众人愕然,我便是不同你好的。他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说了出来。本想到这几句极为狎腻的话竟是出自画舫十三人之首口中,众人具是诧异,然柳扶苏仍然在等对方说话,片刻不见声音,换了种口气,厉言道,“如此猥亵之人也能入我画舫,你当我扶苏是何人?别说你那些宅院龌龊之事旁人不知,岂瞒的住我,喜好男风,你让我当教习先生,你家可有人需要授课?授男欢床弟之事?授娈童亵靡之事?你果真胆大!”柳甘逸遂戳着其人眉骨,“我多次拒绝,便是明里给了你面子,不想你竟三番两次来扰,当众被揭了,如今滋味倒是不错,对吧。”
原这商贾的长公子竟是这样一个人物。人不可貌相也,平日里到也看不出,话说此人举手投足间皆是有礼的很,却不想骨子里也是那等淫匿的。又不禁想起多年前祁家大公子,可不知又养成了何等面目。只是此刻对这柳扶苏,倒是刮目相看,别说他向来的好脾气,戳起人来居然如此狠辣霸道。
洛阳首弦柳扶苏,当真是君子,不染世俗之气,自成一方清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