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真的好怕……”霍沉修声音轻若蚊吟，不自觉又往楚默的脑袋上蹭了蹭，“你都不知道我当时看到你被他们弄上车有多害怕，我以为你又要不见了，又要……让我看不见，摸不着，找不到了……”
一想到那时楚默可能面临的各种后果，他就害怕到发疯，如果楚默再出事，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谁也无法共情他当时有多恐惧。
说着说着霍沉修就开始哽咽了，还伴有身体不自然地颤抖，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楚默肩胛裸露的皮肤上，更像是砸进了楚默心里。
他从未见过霍沉修如此脆弱的一面，最爱撒娇的小孩儿突然长大成熟，却让人完全高兴不起来。
“我没事，一点儿事都没有。”楚默鼻子一酸，忍不住转身抱了抱他，右手如两年前一样习惯性地想揉揉他微卷的狼尾发安抚他，却只摸到一片短硬的发茬。
霍沉修顺势将他抱得愈发紧，委屈得一个劲儿往楚默怀里钻，像极了在外受了欺负回家寻求大人庇护的小朋友。
以二人如今的关系和处境，这样的姿势久了实在尴尬至极，偏偏楚默又不知该如何将他推开。
斟酌再三，楚默最终只道：“这次的事，谢谢你。”
“我不要你的谢谢，你的感谢对我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
楚默无奈：“可你救了我，确实需要道一声谢。”
“若仅仅只是道谢，那哥哥未免也把自己一条命看得太不值钱了。”
“你……”
“之前跟那伙人打架时，我听到了你叫我沉修，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霍沉修的头轻轻靠在楚默肩上，一边用手擦眼泪一边说：“自从两年前你把我从咱们家赶出去之后，就再也没这么叫过我的名字了。”
楚默不语。
霍沉修接着道：“两年前我在贵州也救了你，你说你那个时候算不算以身相许？”说着自己先笑了，“我那时候心思是非常阴暗险恶的，如果你当时还是决意要抛弃我，我一定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你进行制裁，谴责你，鞭挞你，把你闹得永无宁日，不过幸好你当时没有。”
说完楚默也被他这番不算正经的自白逗笑了。
两人剑拔弩张久了，此刻的温情便显得极其遥远珍贵。
尤其是霍沉修，已经好久没看过楚默对着自己笑了，心底犹为高兴，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楚默，当时我是看到你的车突然调转方向往我家这边来，我才出门去找你的。但你的公司，你的工作，你的朋友们都不在那一带，你没有任何理由放弃回家往那个方向走，你……是来找我的吗？”
如果不是楚默临时起意想找霍沉修，他就不会调转方向，霍沉修也不会因此好奇而出来找他，那么他即便被那些人带走，生死不明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知道。
一切都好似冥冥注定。
楚默知道此时此刻霍沉修的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他答不上来，他确定不了，他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遂沉默。
霍沉修忙解释：“楚默，你别怕呀！以前犯过的错我都已经改了，我不会再逼你要挟你强迫你了，我舍不得的，我怎么可能还舍得那么对你呢。”
似乎是为了证明这话的真实性，他竟还放手松开了楚默，老实巴交却又不失坚定地说：“楚默我爱你，无论你还相不相信，我都永远站在这等你回头。即便你这辈子都无法再接受我，我也想好好保护你。我想做你头顶的一片瓦，为你遮风挡雨，也可以当你手里的一杆枪，为你扫清前方所有障碍……我不会再碍你的眼，只要能让我待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望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楚默像是哑了一般沉默，但内里的波涛汹涌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眼前是他这辈子唯一深爱过，唯一刻在心尖骨血里的人，在这番陈词面前，他不可能毫不动容。
霍沉修还要留院相当一段时间，霍沉邑给楚默发短信邀他吃饭时，霍沉修惨兮兮地拽着楚默的衣角死不撒手，非要楚默答应有时间再来医院看他不可，最后还是霍沉睿帮忙楚默才得以脱身。
霍沉邑的表情有些凝重：“各个道上有关楚世江的消息都被人封锁了，连我都无法往内里跟进调查。不得不说你这位叔叔确实有些本事，不过，封锁消息的人我一定揪出来，这事儿咱们必须尽快处理干净。”
明知凶手是谁却无法绳之以法，估计换谁都忍不了，对一向一帆风顺的霍沉邑更是如鲠在喉。
可楚默该如何告诉霍沉邑，封锁消息的就是他的亲弟弟霍沉修？换了之前，楚默不会有任何顾虑，可前不久肖放说霍沉修被缉毒警找上过，他不知道事实究竟如何，未免节外生枝给霍沉修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最终楚默还是没能说出口。
与霍沉邑挥手告别，头顶蓝天白云，入目之景明媚清朗，偌大一个上海，此刻楚默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警方那边暂时没有可靠消息，霍沉修已经醒了，再回医院只会让他变得愈加困顿。
霍沉修一张横满泪水的脸他怎么都无法从脑海中抹掉，那一字一句更是如针尖一般刺在胸口，绵密又沉闷的痛，让他避无可避。
与其没有意义地纠结，不如回公司工作。
事实上公司里待楚默处理的事不少，只是脑子里鱼龙混杂的东西太多，让他无法静下心来。
从前他总爱用工作来麻痹自己，但现在电脑里所列的全是关于珩华的条条框框，让他头痛不已，同时更是无法遏制地想到那个他拼命想从脑海中挤出去的那个人。
之后的日子楚默时不时就会联系汪美涵和楚茉，确认他们各自在那边的安全，频率多到汪美涵心生怀疑觉得不正常了，他才稍微收敛一些。
楚默的心静不下来，每天过得混沌又阴沉，像少了魂似的。
期间霍沉修给他发了好几条短信，不似从前那般胆大无所顾忌，看得出每条都是用心编辑的。用词谨慎小心，虽未直接点明，但意思就是想让楚默去医院陪陪他。
他知道现在的霍沉修很需要他，即便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光坐在那里对霍沉修都是一种极大的安慰。
可他去了又算什么呢？
楚默对断舍离之事一向果决，落子无悔，唯独霍沉修……
他曾不止一次对霍沉修心软动摇，只有霍沉修能让他打破行为章法，可他无法又一次放纵自己。
楚默对任何事都可以勇敢，唯独感情，霍沉修让他变得胆怯了。
霍沉修发来的每条消息他都认真看了，但一个字都没有回复，更像是借此来麻痹自己。
直到某一天发短信的人变成了霍沉睿。
霍沉邑公务在身早就回了北京，霍沉睿不放心外人看着霍沉修，就就近约楚默在医院住院楼下的院子见面。
和玩世不恭的霍沉颖不同，霍沉睿在北京城是出了名的业界精英行业翘楚，撇开她对霍沉修特有的温柔疼爱不论，雷厉风行才是她的行事本色。
此番约楚默来也是单刀直入，直接得很，“楚先生，我这次找你来是为了小五。”
“我知道。”
或许是心里对楚默还存有芥蒂，霍沉睿看不出有多待见楚默，只能说不排斥，“大哥说得对，小五长这么大积攒了不少坏毛病，是我们从小宠坏了他，这我承认。但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五这两年因为你吃尽了苦头，你为什么一定非得揪着过去的一点小事不放？为什么他都变成这样了你还是不肯松口原谅他？”
霍沉睿越说越激动，语气中不乏怨怼。
楚默似乎有点明白霍沉修从前那副开口即占理的德行是从何而来了，不过霍沉睿属于关心则乱，而且霍沉邑有意将两年前发生的事隐瞒了下来，霍沉睿不知道当年之事的全貌，这番说得轻飘飘的话楚默也可以理解。
楚默无意与她争辩什么，只道：“我觉得霍小姐这番话说得有失公允，眼下你是站在霍沉修的立场发言，所以觉得我心胸狭隘，但如果我和霍沉修的身份对调，犯了错的是我，你还能说出以上言辞来维护我吗？”
“你……”霍沉睿一向独断专行惯了，但并不是不讲理的人，楚默的话让她不好反驳，只沉声道：“我确实偏心了小五，因为你小五这两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我也确实不太喜欢你。偏偏小五又死活离不开你，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尽快解开心结，让小五少些自我折磨。”
末了她拍拍楚默的肩，“你身边那些污糟事儿我从大哥那儿略有耳闻，不管怎样，好好保重，即便你接纳不了我们家小五，也别真出了什么事儿让他成日里伤心颓废。”
霍沉睿生来的领导人气质，话说得比较自我，但总归只是偏私护短，算不上有多大恶意，楚默也不想与她争论什么。
两人对话简洁明了，不带半点寒暄水分，前后不过短短五分钟，霍沉睿铁血飒爽的模样让人很难想象，她面对霍沉修时是何等的温柔宠溺。
也难怪霍沉修从前老爱和楚默嘚瑟自己在家得宠，霍沉睿明明那么不待见楚默，可为了弟弟的幸福安乐还是亲自找上了楚默。
似乎整个霍家都在不遗余力地给霍沉修当说客，即便是瞧不上楚默的霍沉睿，霍沉修对他的执念到底是有多深才能做到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