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哟，楚总，你来看霍总啊，怎么这么快就回去啦？”
楚默一走出医院大门，便看见李奇从出租车上下来，手里除了电脑包还有好几摞文件夹，他冲楚默挤眉弄眼地笑：“怎么不在里面多待一会儿？”
“我只是出门见个朋友，正好路过这，并不是来看霍总的。”
李奇充耳不闻，热情道：“来都来了，就顺道进去看看呗，要是能见着你，霍总身上那些个大伤小痛的各种毛病，绝对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
“不了，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恐怕要赶不上了。”楚默明白李奇是什么意思，推辞之余还不忘客套，“都来医院了还文件不离手，李助理这么呕心沥血，霍总要是不好好把人看牢点，恐怕是要被挖墙脚了。”
“哪儿呢，这些文件啥的都是给霍总看的。”
楚默显然没想到：“霍总不是都还没出院吗？”
“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公司几百人的饭碗可不会管霍总出没出院。”或许是觉得霍沉修最近的身体状况太过勉强，李奇也不自觉叹了口气。
楚默说：“霍总以前似乎并没有这么忙。”
霍沉修有颗经商做生意的灵光头脑，却没有一颗奋发拼搏向上的事业心，可以说他悦己的思想已经比较严重了，哪里有过熬着身体在病床上拼命的事儿？
“今时不比往日嘛，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咱珩华接二连三地出乱子，好几个霍总之前看上的项目都黄了。”李奇故作夸张状唉声叹气，“再这么下去，咱们珩华要不了多久就得破产倒闭关门大吉喽！”事关商业机密，李奇也不便和楚默具体细说，两人随口闲扯了几句便各走各路了。
看着李奇风风火火奔进去的背影，楚默脑子里又想起了霍沉修那天泪汪汪的双眼，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跟了进去。
从霍沉修连日来的短信看，他骨伤愈合得差不多，已经不用请护工日常生活基本能够自理了。
李奇来得急，病房门并没有完全关紧，从楚默的角度往门缝里看，正好对准在窗口办公的霍沉修。
他逆光坐着，半张脸都埋在阴影里看不出多少情绪，但电脑的反光打在他下半张脸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薄薄的双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足以说明他此刻面对的“工作”内容有多沉重。
“这些先放一边，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先把身体养好了要紧，实在不行姐姐出面帮你打理着。”霍沉睿担心地走过来，霍沉修却把电脑歪到了一边，似乎是不想被她看到，“不用了姐姐，珩华的事我想自己弄。”
楚默这才彻底看清他的脸，眼眶底下乌青一团，浑身疲态怎么都掩饰不住，也难怪霍沉睿会心疼到迁怒找上楚默。
昔日最娇气的孩子突然就有了大人样儿，楚默胸口却只有阵阵闷痛。
霍沉修是因为珩华把自己累成这样的，早知如此，他之前做下那些事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他在更早之前真的没有预想过珩华最终的结局吗？
不知过了多久，霍沉修终于合上电脑拿出了手机，他指尖缓慢地敲击屏幕，面部僵硬的线条竟慢慢变得柔和了起来。
楚默正在好奇是什么突然转变了他的心情，兜里的时间便震动了两下。掏出一看，正是霍沉修的短信：哥哥工作怎么样，今天也很忙吗？
楚默脸色微变，短信栏里的字打了又删，或许是词不达意，或许是他根本不知该回些什么，最终楚默还是收回键盘熄屏什么都没发出去。
霍沉修呆呆地捧着手机等楚默回信息，时间越久他越麻木，这样的情况在这段时间并不少见，霍沉睿还是受不了，试图拿过他的手机劝，“小五乖，咱们先去吃饭啊。”
霍沉修却护着手机不撒手，“不了，姐姐你和李奇去吃吧，我不饿。”
“他不会回你的，你都给他发多少条短信了，你看他搭理过你吗？”霍沉睿忍不住道：“小五，你清醒一点看看其他人好不好，天底下比楚默更漂亮年轻的小男孩儿比比皆是，你究竟图他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喜欢他，永远都放不下他……”霍沉修盯着沉默如死的手机，眼眶一下就酸了，“其他人再好……都不是楚默。”
霍沉修自小意气风发眼高于顶，活脱脱就是只骄傲的小凤凰，别说霍沉睿，怕是其他任何人都理解不了，他为什么会为了区区一个男人变成现在的样子吧。
“嘿！”肩上突然被人伸爪搭住，楚默吓得一抖差点把病房门推开。
回头便看见肖放一张笑盈盈的脸，楚默将肖放拉到一边，后怕道：“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星野的妈妈在这住院，我来看看。”肖放眯缝着眼打量楚默，“这话该我问你吧，楚哥你没病没灾的来这干嘛？”
楚默沉默，肖放明知故问地笑：“是因为那边病房里的那位吧？”
“……知道还问？”
“怎么，一手把珩华都弄这个样子，现在看到霍沉修又舍不得了？”
楚默自嘲道：“我能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是，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可是人家未必领情啊。”
“我也不需要……”
“行，楚哥你自己看着办啊，我不跟你聊了，回头星野找来又该生气了。”自从酒吧那次两人和好，肖放小日子倒是越来越滋润了。
肖放虽然还不到三十，却是人精一般，将楚默的每一个微末细节都看在眼里。
“楚哥，要真放不下就上，怂什么。”
说完便朗声笑着走远了，徒留楚默一人愣在原地。
放不下就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至少对楚默而言有点难实现。
楚默突然想起霍沉修刚才病怏怏弱不禁风的模样，汪美涵说他之前就病了，病毒得有多重？还有之前肖放口中缉毒警的事儿……
遇到那伙歹徒之前，他不就是为了这个才转头去找霍沉修的吗。
那么他现在要去问一问是不是也合情合理？
无论找多少借口，都无法掩饰他关心霍沉修的事实，借着借口去只是为了不让自己迷失罢了。
楚默在走廊转角站了一会儿，等霍沉睿和李奇都走了，才轻手轻脚走进病房。
霍沉修背对着他睡着，身形比他上回见到时更瘦了，配上那么高的个子，显得甚为脆弱萧索。
楚默没忍住伸手抚上了他的头发，不料霍沉修突然睁开眼睛，飞快握住了他的手腕。
楚默吓了一跳，“你，你没睡？”
霍沉修拉着楚默的手，用脸颊轻轻蹭了蹭，神色间满是眷恋，“刚才我看见你了。”
“什么？”
“刚才你和姐姐在楼下谈话，我都看到了。”霍沉修目光飘向窗外，补充：“我一直都在楼上看着。”
楚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任他抓着手没答话。
“我看到你和姐姐谈完之后就走了，但你现在还在这里。”霍沉修语气淡淡的，完全没有发给楚默的短信热情，此刻看向楚默的双眼也没有多少神采，“楚默，你为什么会去而复返，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病房里？”
楚默竟被他这种毫无杀伤力的眼神看得有点不知所措，“我……”
“你告诉我好不好，求求你告诉我！”霍沉修用手背捂住双眼，隐忍道：“这么长时间我给你发短信你一个字都没回过，我知道你不想理我不想看见我，渐渐的我也麻木了，但你今天主动过来了……如果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我恐怕又会自作多情……”
楚默慢慢抽回手道：“沉修，你是因为我才受这么重的伤在医院躺了那么长时间的，我不可能完全不关心你，不来看你只是因为我不希望给彼此……造成不合适的期待和错觉……”
“仅仅只是一个美好的期待，你都不愿施予我了吗？”
比起楚默刚回上海时油盐不进的霍沉修，现在的霍沉修明显理智在线，楚默将这段时间斟酌已久的想法对他直言不讳，“沉修，之前你也提起过两年前你在贵州救了我，因为那次我们和好了。可我现在应该明确地告诉你，那不是因为你救了我的以身相许，我早就说过，欠你的人情我可以用任何方式偿还，但我不会用感情做交易。
“我们那一次会和好，仅仅是因为我不甘心，我也想给自己给我们的感情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可这次……我服输了……”
他赌不起了，霍沉修这两年不好过，可这段时间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噩梦？稍微回头一看，就是遍体鳞伤，那锥心刺骨的过程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再尝试一遍了。
一想起来，他就会忍不住对霍沉修对自己心生怨怼，他好不容易走出来，绝对不想让自己再自怨自艾，陷在暗无天日的泥沼中无法自拔。
霍沉修虽用手背捂着眼睛，却掩不住身体不自然的颤抖。
他完全能猜到楚默心里是怎么想的，楚默害怕了，怕到不敢原谅他，不敢再对他迈出那一步。
而他也没有资格怪楚默怯弱，他不可能对楚默有任何怨言。
是他一步步将楚默逼得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是他害得楚默不再勇敢。尤其楚默的腿……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又哪能奢求楚默的谅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