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我没有死。”
“渺渺，你回到我的身边，好不好？”
我的呼吸陡然慢了一拍，恍然感觉在那一瞬间我所在的空间陷入了某种凝滞——这或许是我的错觉。
但我的身体反应与大脑的运转确实都变得迟缓起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来不及升起任何的情绪。
惊讶、焦躁、开心、哀伤……诸此之类，在以往最平常不过的情绪，在这一瞬都远离了我。
我陷入了一瞬的，绝对的，安静之中。
大概是下一瞬，或许是更久一些。
我在这静谧之中，再一次听到了水滴落在地的声音。
“滴——哒！”
随后一切恢复了正常，听觉、嗅觉、触觉……我的五感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上。
与此同时，我的心头如同久封之后的复苏，慢慢地浮出一种，我长久不曾有过，有些生疏且陌生的感觉。
……就像是被什么猛地在心口打了一拳似的，猝不及防的茫然之下，极缓极慢得升起一股令人禁不住想要流泪的酸楚。
在我还处于怔愣之中的时候，凌玄仿佛行将就木一般的，艰难而短促地喘息了一下，面色彻底灰败了下去。
他垂着眼睫，脸色白的不带一丝的血色。
眼中却是没有任何的神采，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波动。
就像是由神明死去之后化成的一尊玉雕石像，不带一丝一毫的，生的气息。
我怔愣愣地看着凌玄近乎透明的侧脸，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慢了。
因为，凌玄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已经从内部腐烂，只剩下外面的一层空壳。
仿佛只要外界再施加一丁一点的……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将他摧毁。
哪怕我现在已经变得足够冷血，足够铁石心肠，看见他这样，也无法控制地在心底升起了一种似怜惜似心疼的情感。
凌玄看起来，就好像是在忍耐着某种我不知晓的痛苦。
然而单看他的神色，其实并不能看出他到底痛苦与否。
但不知为何，我就像被鬼迷了心窍一样的，竟从凌玄漠然的神色下看出他隐忍着的痛苦。
是因为身上的伤吗？
我在心底猜测，心中忍不住升起了几分担忧来。
凌玄仿佛握不住剑一般的松开了手指。
昆吾灵剑落在地上，他原本执剑的手按在了石台上，指骨隔着那层单薄的皮肤，映出没有血色的白。
他像是终于站不住了，痛苦地弯下了腰。
银发如雪，白袍染血。
我看着他的身形一点点地矮了下去。
凌玄半跪在石台跟前，手指撑地，低低地咳了几声。
我心头一颤，无意识地向他迈了一步。
只见，凌玄的嘴角缓缓流出一线殷红的鲜血，他颦着眉，眼睫低垂，苍白的唇瓣染了血的绯红。
我紧紧抿着唇，心口乱纷纷的，复杂难当。
过多的情感在我的心头混杂纠缠，我本能地想要保持冷静，保持绝对抽离的局外人的心情。
然而……
“……渺渺。”
凌玄的声音很低，也很沙哑，叫人听了心中便忍不住升起一股感同身受的悲伤来。
我皱了皱眉，感觉心里有几分难过。
却不是为自己。
而是为了……凌玄。
在我的印象里，凌玄从未用过这样哀求的声音喊过我。无论是在天衍宗的别离，还是在‘大婚’那日的诀别，他都不曾如此……
我抿了抿唇，神色复杂地看着凌玄，他这样，简直……
简直可以说是卑微了。
剑尊凌玄是何等的高傲，目下无尘，唯我独尊。
可这样的他，却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卑微到了尘泥里。
我的心中掠过一抹自己也无法理清的情愫，像是比难过还要更深一点的情感，心口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凌玄的手指有几分的颤抖，但很快，他的手又重新变回以往的稳。
就仿佛先前我所看见的只是我的一个错觉。
苍白的手指扶在石台上，凌玄慢慢地站了起来，伸手抚上那盏魂灯。
“渺渺……渺渺……”
他将那魂灯握在手中，轻轻地摩挲着，纤长而浓密的眼睫微垂着，遮挡了他眼底的神色。
我突然发现凌玄的手很白，也很瘦，可以看见腕骨隔着单薄的一层皮囊嶙峋的起伏。
因为失血，以及某些我不知道的原因，凌玄的肤色呈现的是一种十分不健康的惨白。
[凌玄，我——]
我终于克制不住，想要回应他，可我的喉头却好似肿胀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凌玄沉沉地看着魂灯燃着的火焰，将那魂灯重新放回了石台。
然后，他抬起还在滴血的手，将血液滴入魂灯之中。
修真界最讲究的就是灵力，天材地宝以本身蕴含的灵力划分品阶，法宝灵器也以可以储存与释放的灵力划分品阶，就连修士本身，丹田可以容纳的灵力越多，实力也越是强大。
到了凌玄这样的修为，他的每一滴血都蕴含着大量的灵力。
魂灯的火苗在吸收了他的灵血后又旺盛了几分，晃晃悠悠地，慢慢吞吞地开始向我所在的方向偏来。
凌玄见状又从手腕的伤口里挤出更多的血液滴到魂灯里去。
许是不满血液滴落逐渐缓慢的速度，凌玄握着剑，对着手腕又要划开一道新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