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山闲却“呵”的一声轻笑,目光锐利如箭,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不觉后退了一步,口中话音消失在喉舌之间:“但……”
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我是恨过凌玄没错。
在我被困在天衍宗的时候,在我知晓自己只是被当成炉鼎豢养的时候,在我想要逃离天衍宗,却被凌玄强行留下的时候……
我怎么能够不恨他。
恨他一意孤行将我留在天衍宗,恨他居高临下地决定了我的命运,恨他自以对我好却一直都在伤害我。
所以一有机会,我便毫不犹豫地逃离了他,甚至对他举起了武器,一次次让他为我流血受伤……
在我离开了天衍宗之后,在修真界的那些时日也好,在魔域的十年也罢,经历过许许多多千奇百怪的事情,也遇见过形形色色或好或坏的人。
我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其实很难定性一件事情的好与坏。
就像我被天衍宗发现炉鼎的身份,从小就被当做凌瑄的药豢养在凌玄的曦和峰这件事来说。
不幸吗?
自然是不幸的。
但同那些被当成牲畜践踏,还未成年便已经被采补得灯枯油尽的炉鼎相比较,我又是比他们‘幸运’的。
我不需要像那些炉鼎一样还没长成就要被一次又一次的采补,也不需要像那些炉鼎一样被那么多修士共同享用。
但这些‘幸运’是与所有炉鼎所遭受的血淋淋地苦难对比而来的。
在那一次挑灭那个以采补为根基的宗门的时候,我再一次认识到,身为炉鼎,身为弱者,只会被吃得连渣也不剩。
我杀了那些欺压他们的修士,也给了他们修炼的功法。
但他们接下来会如何,我便没有再管过。
他们是死,是活,是重新沦落为其他修士的炉鼎,还是自此摆脱成为炉鼎的命运,我不知道,也不关心。
我救不了天底下处于水深火热的炉鼎,我也没有义务去救任何人。
只有自己才能一次次地拯救自己。
至于凌玄……
我同凌玄之间的纠葛就好像是一笔无法算清的烂账,我已疲倦清算到底哪一方所遭受的苦难更多一点。
诚然凌玄他确实做错了许多事。
但我也明白,这个世上,又有哪个人可以做到不做错任何事?
而凌玄也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
但伤害已经造成,伤痕愈合,可那道伤疤始终还在那里。
我不会原谅他,但也,不会再去恨他。
师弟复生归来就在眼前,我不愿再拘泥过去的恩怨,也不想继续被仇恨操纵,我只想……
同师弟两个人好好的,再不参与任何的是是非非。
过去的,就这样过去吧。
就算是做了魔修,我终归也还是向往着光明的未来的。
至于过去的种种恩怨,就让其永远尘封在过去岁月里。
柳山闲似笑非笑,语调轻柔,他的目光从我的发顶移到下颚,失望道:“才回到修真界不到一年的时间,渺渺竟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我被他失望的目光看得有些无措:“我……不是……”
如果柳山闲一开始就告诉我,他要我杀的人是凌玄。
或许答案会同现在不一样。
但现在……
而这些日子里,凌玄同凌瑄帮我收集师弟复生的材料,他于我有恩,我不能杀他。
柳山闲慢悠悠拖长了尾音,语气夹杂着暧昧的揣测:“渺渺,你该不会同他日久生情了吧?”
我又气又急地否认:“不是!”
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有心思来开我这种玩笑。
“我不能杀凌玄!”我急急地道:“且不论我是不是凌玄的对手,能不能杀死他,我都不能对他下手。”
“你换一个人选,我……”
柳山闲截断了我的话,慢慢地开口道:“可以。”
“渺渺既然这样舍不得凌玄去死,我也不会为难渺渺,我可以换一个人选。”柳山闲微微一笑,在我心稍稍落下些许的时候,话音陡然一转,“那你替我杀了凌瑄。”
“无论你杀的是凌玄还是凌瑄,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我的心重重一沉:“……不……”
柳山闲轻轻一笑,徐徐地问:“渺渺,你该不会两个都想要吧?”
我眉心蹙起,不明白柳山闲为何要如此误解我同凌玄凌瑄之间的关系。
但无论是凌玄,还是凌瑄,都在我收集复生师弟的材料的时候,全力帮我的恩人。
他们对我有恩,我又如何能够对自己的恩人刀剑相向?
在我心乱如麻之际,柳山闲的语气带着脉脉温情,他道:“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是选择凌玄,还是凌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