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不怪你。”
凌玄与凌瑄对我有恩，我又如何能够对自己的恩人刀剑相向？
可,柳山闲也对我有恩，我也确实……
承诺过要替他杀人，偿还他的恩情。
我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我的思绪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凌乱，理智、良知、责任……清明与混乱交织，几乎要叫将我割裂成无数片的碎片。
带着水汽的风吹动着花枝，粉白的花瓣从枝头落下，飘零着混到尘泥中。
湿寒的气息仿佛透过我的肌肤，浸入我如乱麻纠缠的内心。
“我不逼你。”柳山闲说。
我迟滞地转动眼珠，抬眼看他。
柳山闲眸中带着寒凉的冷光，语气却带着脉脉温情，他道：“你好好想想，是选择凌玄，还是凌瑄。”
选择凌玄……还是凌瑄？
气流好像突然变得迅猛起来，铅灰的云层压的更加低了，隐约有银白曲折的光在云层里明灭闪烁。
“轰隆隆——”
第一道雷声响起，声音巨大，带得周围的花树也跟着战栗，纷纷扬扬抖落了一地的落花。
周围的声音湮没在雷声里。
周遭的事物都在雷光里模糊。
我慢慢拧起了眉头。
柳山闲口中说着不会逼我，可他却要我在凌玄与凌瑄之间做一个关于生死的决择。
一时间，我竟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要苦笑一下。
我的情绪从最开始被惊诧冲击的混乱，慢慢地重新恢复了条理。
迟滞的思绪如平素那般转动起来，甚至转动得更加顺滑流畅，短短一瞬，我想起了许多，那些并未被我视为异常的寻常，那些掩藏在平静底下的暗涌。
在整理信息的过程里，我发现了柳山闲藏在温和话语底下的诱导，他从一开始就利用言语制造了一个陷阱，就像一个老道的猎手，一步步将我这个‘猎物’引到了陷阱之中。
我的心中无法控制地泛起一股凉意，
一个念头突兀地从心底的某一处浮现——
柳山闲果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修。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带着预谋与计算。
而我则是被他选中的那只猎物。
在最初我毫不犹豫地在他向我伸手时选择拒绝，再到后来我主动向他乞求帮助，再到现在将他视为良师视为好友。
一步步攻陷了我在心头筑起的城墙，软化了我戒备的锋芒，只等在我成为他的囊中之物时，验收胜利的果实。
我的心脏在我的胸腔里砰砰地跳动起来。
灰黑的乌云在上空沉沉地聚拢，带着滚滚的雷鸣。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厚重的云层，将天地照亮了一瞬。
紧接着，酝酿许久的暴雨从天幕倾倒而下，宛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这方天地笼罩。
我在昏暗的雷光里注视着柳山闲。
“你为何笃定我能够替你杀死他们？”
我几乎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维持了自己语调的平稳。语气淡淡地阐述着：
“我的修为也不过堪堪化神，无论是对上身为仙尊的凌瑄，还是对上身为剑尊的凌玄，我在他们面前甚至撑不过三十招……”
“你为何断定我有杀死他们的能力？”
一道突如其来的白色闪电悚然将柳山闲的神色照得纤毫毕现。
“渺渺……”
柳山闲神色短暂的变幻了一瞬，轻声地叹息。
“对你而言凌玄和凌瑄就那么的重要？重要到我只是让你做一个选择，你就开始猜忌起我的居心。”
柳山闲的话音虽轻，对我而言却比在天边轰鸣的雷声更加震动心神。
我被他的质问砸得一懵，面上不觉怔了一怔。
“渺渺是在怀疑我故意逼迫你送死么？”柳山闲冷冷笑了一下，沉声道：“我若存心害你，十年前又何必为你离开魔域，亲至血衣楼救下你？”
“若非是真的重视你在意你，我又何必将你留着魔宫，答应你所有请求，尽心尽力地教导你，还替你寻找复生你师弟的办法？”
柳山闲面沉如水，原本挂在脸上的温煦笑意再窥不见分毫，语气不染丝毫情绪，他看着我，神色渐渐浮现出一抹黯然，像是对我失望透顶。
“而你现在，却因为我要你履行一个当年的承诺，就这样揣测我的用心。”
“渺渺啊渺渺，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柳山闲的话掷地有声，犹如一声声惊雷重重击在我的心头。
沸腾的雨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踉跄地退后了一小步，心中升起的猜忌被轻而易举地击溃，随着升起的是不知所措的愧疚：“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