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同柳山闲所说的那样,如果他对我真的是居心叵测,这十年里他何必费尽心思地将心灰意冷,自我走向灭亡的我拉回正途。
那个时候的我只需要轻轻一个推动,就会走向一个极端,失去情感,失去良知,失去自我,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我的喉间似乎被窒住了,声音被扼在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无意义的几个单音。
“我又怎么舍得你白白丧命。”柳山闲的语调柔软了下来,带着耐心的劝导:“你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就同我自己的弟子一般,我又如何会让你去做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我既然选择让你去,自然是因为这件事只有你去做,才会有成功的可能。”
“我这些年对你如何,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你到现在都还要误解我……”柳山闲心灰意冷一样地苦笑了一下:“那我也只能自认一腔好心错付。”
我心中一沉,僵硬的舌头动了动,下意识说道:“抱歉。”
柳山闲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神态带有一丝怅然一丝包容:“我知道,渺渺你曾经被太多人欺骗,再不敢轻信任何人,纵然是相处了十年的我,你也始终对我的居心抱有怀疑。”
“我不怪你。”
“也罢,”柳山闲徐徐叹了口气,面色变得有些木然,好似自暴自弃一般的说道:“你就当我是利用你吧。”
“就当我是挟恩图报。”
“渺渺,你就当是偿还我的恩情,替我杀一次人吧。”
我的心神被柳山闲的一番话这一次搅成一团乱糟糟的浆糊,我的手指紧紧地蜷缩起来。
几乎是下意识就要顺着柳山闲的请求,答应他了。
……不对。
我神智混乱,却隐隐感觉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对,不对。
雷鸣紧随闪电在云层深处炸开,浩大的声波震得亭台都微微地颤抖。
巨大地嗡鸣碾着我的神经,我猛地从混沌的泥淖里爬出。
是了。
自始至终,我所怀疑的都不是柳山闲要我送死。
而是,柳山闲是否在一开始救下我的时候,就存了利用我对付凌玄与凌瑄的心思。
他说只有我动手,才会有让凌玄与凌瑄陨落的机会。
为什么?
因为我对于凌玄与凌瑄而言,是不同的。
纵然我的修为远不及他们,但只要我想,便能杀死他们。
利用他们对我的信任,利用他们对我的心软,利用他们对我的……
所以柳山闲才说非我不可。
“我会偿还你的恩情。”我这么说道。
柳山闲看着我的神色略微有些许的不解。
“你方才说,要我在凌玄和凌瑄之间做出选择。”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木然地问道:“如果我两个都不选呢?”
柳山闲神色微讶,语气渐渐放柔:“那也不会如何。”
“你知道我向来都是纵着你的。”
“你若不肯,我哪里舍得真的逼迫你。”
他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被拒绝的恼怒,神色还是如春雨温柔。
可我又不是会被表现所欺瞒的无知少年,在发觉自己陷入柳山闲柔软如蛛丝的言语之后,我便不再沾染蛛丝半分,甚至反过来抽丝剥茧,将所有的疑点串联。
“菩提宝芝,”我慢吞吞地扯了一下嘴角,语气轻飘飘的:“你说你是来送菩提宝芝,那你现在可以把菩提宝芝给我了吗?”
闻言,柳山闲唇角一勾,露出一丝若有似无地笑意。
“渺渺打算用什么来换?”
他看着我,像是明白继续伪装已经不会起任何的作用,慢慢收敛了脸上的温情之色。
“是要选择复生你的师弟,还是……”柳山闲眉梢一挑,慢悠悠地补充接下来的话:“选择凌瑄与凌玄的性命。”
我心中暗道:果然。想来菩提宝芝的失窃,又恰好落在柳山闲手中,并非一个巧合可以解释了。
如果,我不替柳山闲做事,柳山闲就不会将菩提宝芝交给我,可我若为了菩提宝芝,去对凌玄或者凌瑄刀剑相向……
我只一想,心中便升腾起一股翻江倒海的呕意。
我已经入魔,变成师弟所厌恶的魔修,这一点已经无法更改。
师弟愿意接纳现在已经变得肮脏的我,已经是我祈求而来的幸运。
我不能在真的堕落成那样冷血自私的魔修,让师弟彻底对我失望。
可……若我放弃了菩提宝芝,我又该如何复生我的师弟?
暴雨如注,雷声轰鸣,我的指尖在暴雨里冰凉。
忽然,落在我身上的雨停了下来,有谁将湿透的我揽在怀中,为我撑起了一把伞。
“不必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