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知晓自己无法……
我想起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叫我离开,叫我小心,让我藏好身上的魔气,他说他护不住我了……
他就连后路都替我铺好了,叫我干干净净的,不会被他们的消失牵连分毫。
我呼吸陡然急促,勉强牵动唇角,笑了一下,指着那只传音纸鹤轻声问道:“可以把那只传音纸鹤送给我吗?”
元卢看了看我,眼神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担忧:“没事的,又不是以后没办法再见到了。”
他安慰了一句,将那只传音纸鹤递给我。
“多谢。”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手抖,纸鹤的分量很轻,板板正正的,同它的主人很像。
我将神识探入,果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凌瑄的声音不疾不徐。
他说自己要与凌玄去处理一件十分紧急要事,说他的本意并非想不告而别,叫元卢谅解,他说自己离开得匆忙,还不曾同我解释,若元卢见到我,替他遮掩一二,末了,还拜托元卢照顾我……
我鼻尖一酸,几乎就这么落下泪来。
元卢尴尬地站在那里,一脸纠结之色。
我深深喘息了下,用尽全身气力维持正常的神色同他辞别。
元卢似乎察觉了什么,“有道是相逢会有时,你……不要太担心了。”
告别了元卢,我便召出灵剑,头也不回,逃似的离开了流繁书院。
湿冷的空气呼啸着将我包裹,等我在一处无人的山谷停下时,我整个躯体都被冻得冰冷僵硬。
温暖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位于我内心的巨大空洞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合,反而愈来愈大,占据了我心底的所有位置。
我的脑内只剩下一片空茫。
突然,我感觉自己被一个微凉的怀抱抱在怀中,木楞愣地抬起眼。
师弟抱着我,轻轻抚在我僵硬的背上。
有悲鸣从我喉间溢出,声音破碎。
我泣不成声,哭得全身都在颤抖。
哭着哭着,我便失去了意识,整个人直直倒了下去。
等我重新醒过来,已经是几日后的黄昏。
残红的夕阳在天际挣扎着不肯坠落。
“师兄,你终于醒了。”
我大病了一场,醒来仍是有些恍惚,听到师弟的声音,也只是迟滞地看向他。
“那日,你突然昏了过去,我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说你气血有亏,又积郁在心,师兄,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垂下眼睛:“没什么。”
“师兄!”
我从储物纳戒取出沾血的菩提宝芝,“你看,所有的材料都集齐了,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离了。”
师弟眉心慢慢蹙起:“师兄……”
可无论师弟如何问,我都不肯对他透露半句。
每次他问起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我不是顾左言他,就是避而不答。
“求求你,不要问。”
在不知多少次师弟问及此事的时候,我终于受不住了,哀求他。
“不要问。”
师弟沉沉地看我,久久不曾言语。
“好。”
“我不问。”
集齐了材料,剩下的事情变得简单起来,我带着师弟到了魔域。
师弟的躯体被我藏在那里,在我离开魔域的这一年里,谁也没有发现被灵气包裹着的师弟的躯体。
再然后,我复生了师弟。
整个复生的过程需要七七四十九日,复生之后,师弟还会因为重新融合魂魄而昏睡几日。
在师弟昏睡的时候,我便离开回了魔域,只在师弟身边留下一枚传音石,同师弟说自己复生他后,便还清了欠他的因果,自此再见便是陌路。
叫他,不必再来寻我。
而我则到了魔域,找到了柳山闲。
与他,同归于尽。
害了凌玄与凌瑄的是他,也有我。
正好,这个仇就替他们一起报了。
柳山闲被我拖着一起坠下深渊,死到临头,他却笑了起来。
“能同渺渺死在一处,我便是死了,也值了。”
我本想出言嘲讽,一开口,便是含着破碎内脏的血沫。
算了。
最后的时间,不该浪费在他的身上。
我不去理会柳山闲,背对他,蜷起了身子。
身体还在继续下坠,周围的瘴气与罡风已经侵蚀了我大半的身躯。
我要死了。
柳山闲也要死了。
这里的瘴气与罡风足以将世间万物撕毁,包括我,也包括柳山闲。
挺好的。
我用残缺的手指握住纸鹤,将它藏在心口的位置,恬然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