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约摸十几年前的案子了，老司寇隐隐有点印象，却不明白这和黑火药有什么关系。
符离岸又道：“事后均台的人调查得出结论，船舱中所运皆是来年的谷种，因载负过重而撞上暗礁，死难者逃生不及，落水以后被洪流卷走，尸身漂流数日方被寻见。”
“打住打住，”老司寇手握数年前自己亲笔拟就的卷宗，很清楚记档里对案情的描述远没有符离岸所言这般详细，“这些细枝末节，你是怎么知道的？”
符离岸顿了片刻，慕华不许他起身，他便就势盘膝而坐，铁链横在面前的空地上，泾渭分明地将他与周室遗臣隔开来。
“老大人忘了，”符离岸十指交握，置于脚踝，“父王当年何故叱我冷心冷情，背后因由，阿离委实不敢健忘。”
漕船沉没当日，公子岸所乘的乌篷河条亦在江上。先生每逢开春咳疾便发作得厉害，他听闻岭南之地有对症的土家偏方，于是不远千里地南下求药。
嵊州四境多山泽，走水路可以节省一半的脚程。符离岸返回前夜收到来自东都的急报，称是先生病势转沉，他救师心切，唯恐回迟一日，先生便多受一日罪过。
途径船沉地点时，符离岸分明看见侧翻的船舱内空空如也。他命人捞起弃船保命的船老大，几经盘问坚称船上再无他人。符离岸没往心里去，吩咐船夫上岸后尽快报官，便催促其全速行进。
事后符离岸才知道，乌篷河条经过那艘漕船时，船舱底部正有十余名官差与纤夫被倒灌的江水逼困一隅，四壁船板都被铁皮封死，仅有的出口也教铁桶堵住。
这些人濒死前曾在船板上抓出道道血痕，可惜当时唯一能救他们出生天的公子岸却忽视了那声嘶力竭的求救，下令船夫加速经过。
京官在下游河滩找到十来具浸泡得不成样子的尸体，醴王闻讯怫然作色，宫宴上便摔掉杯子，指着符离岸醺醺然大骂：
“此子，冷面！亦冷心！”
从此公子岸在北周的地位已成定局。在朝在野，谁都不会再将他当作储君人选待，继而又出了密信一事，符离岸从泥潭彻底滑向炼狱。
“那艘漕船上，装得是数以吨计的黑火药。”
日头很足，抛洒下的热力还带着八月的余威，然符离岸想起那十来具尸身，唇间却似冷得发白。究竟十余条活生生的性命，就在他的一念之差间如流沙飞逝，此事见于史书不过寥寥数笔，却是公子岸一道无法淡抹的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