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玖不跟食物作对,拿筷子率先夹了块葱油酱鸡翅,咬一口,味儿不错,笑得眉眼弯弯:
“吃,你们都吃。”
话落,端坐的男人轻笑:“母亲,今日饭菜好像都不是恩人喜欢的口味。”
陆玖:“……”
恩人?
这么生疏了吗?
“认识这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你的口味,他知道。”徐立端着碗凑近,“可是……你不是不挑食不挑口味吗?”
“吃你的。”陆玖冲了句。
看不出来人家不相信他,在故意找茬儿吗?
“十一年了,娘忘了。”时夫人转而问陆玖,“陆侄喜欢什么口味的菜,偏甜还是偏辣的菜?”
陆玖舔了舔唇上的葱油酱汁,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吃不改味:“酸甜苦辣我都喜欢,做得好吃就行,没什么在乎的胃口,像人一样。”
说完还特地睨了一眼某个家伙。
时清勉:“……”
吃饱喝足之后,陆玖和徐立心满意足地出了膳厅。
时大公子目送他们二人出去,也准备起身离开,被时夫人叫住:“清勉,你可知这次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吗?”
时大公子道:“九死一生。”
时夫人摇了摇头:“错了,是死而重生。”
时大公子:“我死过了?”
时夫人叹了口气,细细道来:“神仙进府看你的那晚,宋家前来退亲,我与你父亲好不容易将宋家打发,回到榻前看你,你已气绝身亡。”
时大公子皱眉。
时夫人继续说:“我们悲痛不已,无法接受现实。便隔绝你故去的消息,吩咐阿练阿习给你沐浴,为你合衣,全府上下,只有你身边的暗卫,我,你父亲,我们四人知晓你的情况。你自小身怀神迹,我们便商量守到天明,如果天明之后没有神迹出现,再对外报丧不迟——”
“故而呢?”时大公子淡声,“恩人哥哥出现了?”
“并非。”时夫人缓和情绪,“寅时初,白日刚看过你的神仙突然现身,真的是突然现身,我们当时吓坏了。他让你父亲去六百公里外的福运庙,不必拜佛,不必供奉香火,明面上打着求药的旗号就行。”
“呵,让父亲游玩去吗?”时大公子笑了下。
“都觉得荒唐。”时夫人道,“但你知他说什么吗?”
时大公子想了想:“福运庙是让我活过来的阵眼所在?”
时夫人:“……”
看她神情,时大公子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娘,我只想知道恩人哥哥。”
不想听什么神乎其技的神仙。
时夫人欣慰道:“神仙还说,卯时一到,你必然恢复脉相,你父亲抵达福运庙之时,便是你醒来之日。”
时大公子落寞:“和恩人哥哥没关系?”
时夫人又摇头:“你双十生辰之日的霉运,是你二十年来积下的总和,能让你活过来的必然是福运满满之人。如你九岁生辰之日,没有他,你可能早死了。如今道理也是一样,没有他,你要怎么醒呢傻儿子。”
时大公子沉默了会儿:“儿子知道了。”
时夫人点头,想起什么,便问:“我记得当年你恩人哥哥不挑食,哪来的不合口味?”
时大公子不禁莞尔:“诈他的,娘怎么还信了。”
恩人哥哥的身份不允许任何人冒充,虽说这男人和恩人哥哥一样不挑口味,但未必就是恩人哥哥。
总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时夫人在他出去时又叫住他:“他自入府之日便一直守在你的榻前陪着你,几乎不出房门,今日是他第一次来膳厅,往后,你也不要太过欺负他了。”
时大公子抿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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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欢声笑语。陆玖和两个小孩子踢鸡毛毽子玩儿,徐立和管家相见甚晚,聊得开心。
不远处的时大公子驻足,静静地看着。
小厮道:“管家两个小女儿,双胞胎。”
时大公子嗯了声:“我知道,又没失忆。”
顿了顿偏过脸,盯着小厮,补充说,“不准告诉他。”
小厮看了眼陆公子的方向,低头偷偷笑了:“明白的公子!”
一主一仆观看了会儿。
时大公子忽然说:“你告诉管家,让他给我准备马车。”
小厮以为自己伺候的不好,为什么不叫自己准备马车,反而叫管家装备呢。小厮往后退半步,弯下身子恭敬了一些,道:“公子需要带些什么物品吗?”
时大公子惯来看透人心,往详细了说:“让管家挑一辆马车,二人坐的,里面的物品你自己看着办。”
小厮心安:“好的公子。”
看着自己院里的小厮高高兴兴地去办事儿,时大公子失笑,随意挑了个方向走,心想这么些年怎么就没人了解他呢。
包括寻景那个笨蛋。
蹲牢房?
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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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玖抛弃徐立,连跑带笑出了时府大门,踩着凳榻上了马车。
车帘一掀,陆玖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下去,大爷似的往马车里头钻,坐在男人旁边。
两人袖子挨袖子,陆玖余光往旁边飘,皱了眉,没忍住:“出门怎么还披头散发的?”
时大公子翻了页手中书:“太短,不知如何打理。”
陆玖:“你这头发也叫短,那我这头算什么。”
时大公子顿了顿,偏头看他。
由记得当年的恩人哥哥刚出现时,穿着一身奇装异服,嘴里叼了片火红枫叶,头发和偏远地区的喇嘛差不多长度。恩人哥哥看见他直呼好俊俏的小弟弟,摇身一变,变成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
恩人哥哥问他,“咱们俩现在就是好朋友了,你家里有好吃的吗?带我去解解馋呗。”
他当时很冷静,指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寻景说:“我会驾车,我们可以带他一起走吗?”
恩人哥哥反问:“我们不可以让他自己走吗?”
然后,寻景便生龙活虎了。
他又问,“你几岁?”
恩人哥哥笑说:“现在我八岁,刚刚的我二十岁,你叫我哥哥,我俩就是好兄弟了。”
他也笑:“哥哥。”
回忆起这些,时大公子缓过了神,合上书本,从衣袖里取出一根束发用的白色丝带。
陆玖挑眉:“干吗,要我帮你扎头发啊?”
时大公子咬唇:“不行吗?”
“行啊,当然行。”陆玖欠儿欠儿地凑过去咬他耳朵,“除非你叫我一声陆哥哥。”
他笃定这男人表面纯良,内心鬼点子多呢,肯定不会屈居人下喊他哥哥,但没想到——
时大公子:“陆哥哥。”
陆玖被这一声“哥哥”叫得有些上头,立刻上头的那种,想把他搂过来亲的那种!
陆玖忍住,调整呼吸缓缓,把丝带拿过来。
时大公子见他耳根微红,垂眼盯着手上的丝带不说话:
“陆哥哥?”
陆玖被第二声“哥哥”唤回兴奋的三魂七魄,当即对着手上的丝带道:“什么破颜色,能整点儿清新符合人设的吗?”
时大公子感觉这种说话方式和当年的恩人哥哥太相似了。
然后便见那根白色丝带从他掌心的部位变成了深蓝色,缓缓向两边延伸,由重至浅,最后焕成一根崭新的渐变蓝丝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