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暗涌1
慕容昀寻一念,没有旁的事,只有关于苏郁孤的。
一念还是宿醉之中,整个人云里雾里的稀里糊涂撞进了有无居。
苏郁孤昨夜精神头十分足,拉着慕容昀说了很晚的话,结果,他自己睡着了,慕容昀却是睡不着,加上小院子那边几棵树咔嚓咔嚓的倒了大半个时辰,如今天刚蒙蒙亮,他便将人给请到屋里来了,顺便也请人将小院子收拾一下,不然,那院子根本就不能住人。
“师父,你”慕容昀准备说话,但是,看了一眼一念的样子,实在是不像能听得见他讲话的,他停了停,让一念喝碗醒酒茶缓一缓。
一念两口喝碗醒酒茶,凌乱的白发张牙舞爪的在头上蓬松着,带着血丝的双眼有些干涩,他揉了两下,才哑着嗓子道:“女婿啊!”
昏昏沉沉的唤了一声后,感觉不合适,踱起来走了两步,又跟踩在云端的棉花堆里一般,认真审视了半天,忽然道:“是我女婿!”
说完,又靠着椅背眯了半刻钟,似乎是醒酒汤起了效果,他一溜的坐直了身子。
一双眼直愣愣的望着慕容昀:“昀王爷!”
三魂六魄聚首,他左右看了看,这是有无居的书房,但是他怎么从小院子到有无居的,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摸了摸那鸡窝一般凌乱的白发,对上慕容昀那双清清冷冷的眼,一时间觉得尴尬万分。
自己一个长辈,在小辈面前,这像什么鬼。
他飞身便逃离了这个尴尬的地方,留下慕容昀一个人在书房蹙眉。
在自己的院中整理了半天,终于是将一身宿醉的酒气洗尽,将一头的乱发洗顺了,穿了一件宽袍,披着半干的头发去了有无居。
最近天亮的早,他去了半个时辰回来,也不过卯时末。
慕容昀正好在练剑,一念进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他一剑横扫。
一剑出手,百叶惊飞,一念展颜一笑,携枯枝作剑,将那惊飞的绿叶尽数拦回,回旋如风,聚散于空,每一片叶子皆断折而下,飘飘洒洒了半个院子,临窗浮动的紫云纱帘轻轻晃动了两下。
来时半干的头发,一时间随风而散,尽数干了,如今真是白发仙姿踏叶而来。
慕容昀心下不得不赞叹,这一念刚刚只不过用了三成的力,便将他七成的力扫出去的一剑挡了回来,如果不是知道他老人家的年纪,就单单从功法身手以及那张清隽的脸上,怎么看都是一个三四十岁,功夫醇厚的青年人。
这一身功法,加上那一身的医毒本事,最后只收了一个苏郁孤,若不是真的放在心尖儿上,怎么会让自己这一身的功法空置。
慕容昀收剑入鞘,问了声好。
一念笑道:“功夫不错,有一半源自于沈轻,不过,你这没学到家呀!”
慕容昀想到自己师父,眉头皱了皱,“是我自己没愿意学!”
一念一不小心就触到了慕容昀最不愿意再过多提起的往事,慕容昀师父的事,他也知道一些,只是个中细节,他不是十分了解,只怕后面武功就没有认真的练习过。
慕容昀这孩子重情,打从苏郁孤拼死要自己救慕容昀的时候,他就在后面打量了一段时间,包括慕容昀新婚之夜从婚房离开的事情。
当时他只是奉命前来解林煦身上的毒,怕慕容昀会有所不测,谁知道人家压根就没有准备行动,直接人就走了。
至于林煦,那个时候完全不知道林煦的身份,他是管都没有管。
苏郁孤不知道,一念可是知道,当年他盯着这昀王府的三个月里,昀王记不得苏郁孤的样貌,却是将苏郁孤那双眼睛画得十分传神,眉眼间顾盼流转。
前两日看见书房中挂着的那副画像,他看了看那落款,是苏郁孤到京都不久后慕容昀画的。
他揽椅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知王爷找老夫所谓何事?”
慕容昀道:“不是一件,是几件事要劳烦师父。”
一念一笑,“说吧,老夫闲着也是闲着,反正出谷了,就陪着你们年轻人好好玩玩儿。”
慕容昀想了想,将几件事在心中排了一个顺序:“第一件,私心问师父,亦清的毒可还有解法。”
一念端着杯子笑了笑:“有一个可以一试,但是,需要那老头帮忙!”
话到此处,慕容昀便没有继续深问。
“第二件事,三疆入都,恐生事端,亦清用毒上无人可及,可他不会武功,虽是有暗卫护在左右,我依旧不太放心,想让师父到时一同入宫!”
一念抿了口茶,放下杯子,凝视了一会儿,才道:“此事不用再说,你安排好老夫进宫之事就行,必要之时,我将他带离京都,不知王爷可是这个意思。”
慕容昀起身施礼,一念却伸手拦住:“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带走他可以,你自己把你自己保证好,你要是有事,老夫立即给他下十包八包的失忆药,这辈子都把你忘记。”
慕容昀心口抽痛了一下,却笑道:“若是真到那时,师父一定不要手下留情。”
一念叹了一口气,“第三件呢?”
慕容昀坐下来道:“第三件,若是三疆同时开战,南疆怕是要您去上一趟,风闻醉和董氏一脉皆在北疆,北疆鬼戎部军备足,兵多马肥,了然和亦清我皆要带去。”
一念想起前两日苏郁孤干的那个事情,叹了口气,徒弟大了不中留,他不想去管年轻人的事情,既然人家要夫妻齐心,他也不能拦着,相对而言,苏郁孤去北疆比去南疆要好,这也是一个事实,毕竟云烟阁这些年一直惧怕着苏郁孤,苏郁孤要直接去那边,多多少少也会让云烟阁那一党人心生畏惧。
三件事结束,一念准备离开,刚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了一句:“你和苏谂商量了对策吗?”
慕容昀摇头:“听风阁、鹰卫和锦衣卫都没有半丝消息,情况不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听风阁和昀王府的鹰卫出去,都没有半点消息进来,算是百年难遇的情况了,如今只怕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之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一念没有再问,瞥见卧房里一角,又望了望正准备起身回房的慕容昀,只是轻轻一笑。
今日房子陵便要回清江府了,此时正在和林煦分别。
轩王府别院偏远,安静,一年两年的也不见得有什么人会来这里。
慕容昀和苏郁孤的马车到门口的时候,将正准备离开的房子陵吓了一跳,同时,跟在他身后的林煦一张脸白了红红了青,整个人僵硬的站在那里。
慕容昀虽然说的是让她都这里来住着,只要不要关联到丞相府,他就一切都不过问,所以,房子陵来见她的时候,她真的没有想太多。
苏郁孤是慕容昀给抱下来的,对上苏郁孤那双眼的时候,林煦有一阵愣神。
“他?”林煦低语一声,便没有继续。
房子陵反应快,上前一步给二人问安。
慕容昀看了一眼二人,拉着苏郁孤进了府中。
“清江府的折子我已经看了,三个月的时间,做得不错,只是今年要少收一季,粮食上要短了一些,我听闻从海外传来一些量产丰富的品种,你有时间找来看看,若是可以,可以缓解今年冬日的粮食问题。”
如今三疆入京的事情已经传得人尽皆知,百姓倒是乐得欢喜热闹,读书人也好,多少人只觉得盛安富饶强盛,其实负责北疆边关粮食的清江府最是清楚,这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边关急需粮草,没准儿这边热闹喧天,边关战火冲天也是有可能。
于是补道:“其实南洋那边来的两样物产,在映州府已经种了两年了,年前下官就已经和映州府的知府彭迁要了种子,这段时间已经送到清江府了,还配了两个专门教授种植的小吏来,下官此番回去,便可以将其种下,长势喜人的话,今年冬日,清江府的粮食便够了。”
说着说着房子陵就忍不住把铺纸研磨,画出一大片被翻起来的薯类,看起来个大肉肥。
“这是?”慕容昀心中欣喜,这要是就是传言中的物种,那盛安边疆的粮食就有保证了。
一幅画完,房子陵又挥笔画了一幅,“王爷别慌,下官这里还有一种。”
两幅画完,站在一旁的三人不禁都是惊讶。
画上的东西,看起来都是一丛一丛,紧紧密密,绵延到了远方,光是这样看着,都能想象得到丰收时满仓满廪的粮食。
慕容昀眼中皆是动容,苏郁孤看得眼下心热。
边关的粮食有紧缺,在边关走过,他们明白,若是真的是这样的收成,何愁百姓无粮食,虽不如稻米,听闻那些丰收的百姓,温饱是能保证的。
慕容昀心下不由激动地道:“此番要是有这样的收成,我盛安何处还会为粮而忧。”
房子陵当初见到实物的时候,可是比他们还要激动,泥巴什么的都顾不上了,满头满脑的扎进那田间地头,活像是七旬老者初进城一般,抱着那满地的洋薯和番薯,哭哭笑笑,旁边的老百姓生怕他疯了,连村里面的巫师都喊来了,想要给他镇魂来着。
就算是此时,挥笔画下当时他眼中的盛景,他都热血沸腾、心跳都快了两拍。
说话时也不由得带着有几分按捺不住的激动:“下官当初见到这个场景的时候,也是激动不已,当即便将这两个品种的种子定下了,如今只待种下,便可有大好的收成,据说这两种东西相对抗旱,就算是没有雨水,也不妨。”
慕容昀点点头,心中展开了一幅美好的画面。
但是,这幅画面并没有如期而至,两个月后,清江府又迎来了一回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但是,这都是后话。
“你把这件事情办好,今年的三疆不平静!”
说到此,所有人的情绪都从刚刚的那一番的热火朝天里脱离了出来。
房子陵道:“微臣定不负王爷所托!”
说完陡然跪下,“煦儿与我有如今,全靠王爷成全,房子陵在此感恩不尽,此生誓死为王爷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