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入V三合一
侍卫们从远处牵回马匹, 方才他们将马牵去吃食并未看到那惊险的一幕，现下回来看到皇后的马车厢倾倒在地，不远处更是留下了一滩恶畜的尸体。当下骇的将缰绳一扔, 快步上前就要向皇后跪下谢罪。
“皇……”
燕绪摇了摇头，绿绮会意地轻咳一声，声调升高，意在提醒道：“你们这几个奴才是怎么回事，连车轮坏了都不知道检查下，差点没让我们少爷出了个好歹，还不快去修！”
侍卫们都是久在宫中的人精，明白现下主子不想提及身份，急忙叩首跑去查看马车状况。
眼见着其他侍卫的归来, 小迎子便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主子们的安危上。
他目光警惕，紧紧锁向密林深处, 手下的力气更甚，紧紧握紧匕首，身体紧绷呈防备的姿势。
晨间密林的浓雾慢慢淡了，旭日的阳光铺照下来，在穿透的雾影下有白色未散的雾点, 光影中上下翻腾, 飘散而去。
隐约间, 他好像听到不远处有树枝碰撞的沙沙声在慢慢接近。
要来了。小迎子屏住呼吸, 绿绮也急忙将燕绪护在身后，几人齐齐注视着声音所向处。
树丛的枝丫被一只粗粝的大手分开，阳光直射在那人身上, 不知被什么反射了光芒, 明亮入目, 十分晃眼。
燕绪被光线刺的眯起了双眼，等再看去时，那个高大的身影已从林中走出，向着他们点头道好。
“兄台好武艺！”小迎子将匕首背在身后，娃娃脸上满是笑意盈盈，可他的身体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放松，燕绪从他身后看过去才会发现，那腰干像一张绷紧的弓弦，只待面前之人有任何异动，便要上前拼了全力拿下他。
那男人瞟了眼一旁地上已不成模样的野狼尸首，又看了眼这与自己搭话间还握着武器的男子，浓眉微微挑起，幽深的眼中带着嘲意：“小兄弟的功夫才是俊俏，这般大的畜生，能一击便将其踢的肝肠寸断，在下佩服。”
小迎子连连摇头：“兄台过谬了，小弟只是空有一身大力，不然怎会在主子受困时无能为力。还是多亏了兄台出手相救，才让小的主家免于受伤……”
这二人间的虚与委蛇燕绪并不想参与，他揉了揉腰侧，刚刚摔倒在地时腰部正撞上了车厢的横栏处，现在这里有些隐隐作痛。
本也不是很重的伤，他自觉没必要上药，也没告知让丫鬟帮忙，只是身后一道不容忽视的森冷之感让他蹙起眉头，抬脸时正对上了一双有着淡淡猩红之色的双眼，目光在那血腥之气中交错，疏星寒芒，杀伐决断，让他心里不自觉的打了个突。
嗯？眨眼再看之际，那人的目光并无异样，见自己向他看去，微微颔首，黑眸中竟是氤氲出了丝丝愉快的笑意。
是我看错了？刚刚那眼神明明像是要撕碎眼前的一切一般……燕绪停下动作向还在寒暄二人看去。
小迎子正与那人互套信息，男子面色平和，话语间进退有度，凭心而言，只看那张刚毅的俊脸不失为一个俊朗狂放的青年。
他一身猎户打扮，模样不会过二十五六，青色粗布短褐覆盖着健硕的身体，身后背着把木质的弓箭和一把羽箭，在带着春寒露水的树林间居然热到赤着右半边臂膀，露出了黝黑结实的肌肉。一头微卷的黑发只用了根白色的棉绳随性绑住，将大半的头发都垂在了脑后，其余的碎发放任着在脸侧散漫飞扬。
那身随性打扮对于讲究礼节的南燕人而言着实有些罕见，可他那野兽般粗犷的气质却又与这身装扮很好的贴合在一起，仿佛那短褐本该就是这般穿着。
这头的侍卫检查完车厢情况向着燕绪汇报着：“少爷，虽然我们还有备用的车轮，但是车厢的大半位置已经损坏，无法再用。您要不和小少爷先去另两辆马车上挤挤，按正常速度，也马上就能到凉州城了。”
“你先带辛儿过去吧。”燕绪点头应道，反正就一天的路途，还是马车代步，跟行李挤一挤也没什么问题。
小迎子说了些什么似乎让男子怔了一下，鹊黑深邃的眼瞳看向燕绪，明明是正常的注视，燕绪却是后背一僵，只觉着他这一眼有股说不出的意味。
他半luo露的胸膛前垂下一个渊黑色，指甲盖大小的水晶。在逐渐升高的阳光反射下闪着暗色的光泽，明明他一身简朴，那水晶一眼便知是罕见之物，却意外的与其狂野的外表相得益彰，看上去越发增添了几分带着野兽之气的原始腥血气息。
刚才放射了阳光在自己眼中的，想必就是他脖上带着的吊坠了。燕绪心道，这人的样貌出众，一身的好武艺，压迫感十足，可能刚刚看向自己时还带着狩猎时的杀气才会那般骇人。只是这么个人却在自己的记忆中没有一点印象，看小迎子的样子也与他并不相识，难道他并不在两国中担任重职？
“几位是要前往凉州城？”他朝着燕绪走了几步，在小迎子的戒备下，在离燕绪还有两尺的距离处停下脚步，规矩的行了个礼。
“不知您是哪家的少爷，蓝吉是个粗人，不通礼节，请您见谅。”
“蓝吉？”听到这个名字时，燕绪的表情带着丝丝诧异，蓝吉野兽般的直觉感受出对面之人的心思变化，稳重的点了点头。
“不错，少爷可是听过我的名字？”
燕绪的心情瞬时轻松不少，嘴角带着上扬的弧度道：“你知道镇北将军府吗？”
“是，我不久前才投奔在付将军旗下。您是——”蓝吉将眼前这明显看上去与军营无关的富家公子哥上下来回打量，目露疑惑。
燕绪冲他轻笑着：“付将军是我舅舅。”
蓝吉这才恍然大悟，向他抱拳作揖：“原来是将军府的表少爷，属下拜见表少爷。”
“少爷，您认识他？”小迎子听到皇后的答复中并未明确说出自己身份，对方也不像那般了解将军府关系之人，不由后退到燕绪身后，躬身低问道。
“府中的来信有提到一嘴。”燕绪随口道。
他自是不会说出此人便是清梧信中提及多次的“蓝大哥”，今儿得见，果真是英雄年少，器宇轩昂。想起清梧前番中意的安王那冷峻的模样，不得不说，自己这个表妹的喜好之人，都是一个类型。
蓝吉倒是没有在意两人的对话，他看了眼野狼的尸体，沉吟片刻，郎声道：“既是将军府的少爷，属下自当相助。此处位于燕魏两国边境，除了野兽袭击，还有流寇危险，若是不嫌弃，属下愿为诸位带路护行。”
“这——”小迎子其实并不十分信任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可这种事情他也不能做主，只能将目光隐晦的投向皇后，希望他能拒绝此人。
燕绪心头一动，却是摇着头，面有愧色：“这怎么好意思，你到这边来应该是有任务才是。”
“哪里有什么任务。”蓝吉爽朗笑道，“今日军中公休，属下便想着走远些打点猎物回去打打打牙祭，不曾想在阴差阳错下遇到了表少爷，好在表少爷平安无事，不然自己也无法向将军交代。”
小迎子看着他脚下的泥泞，从中品出了一丝不凡：“蓝兄弟你打猎而来，意思是徒步从凉州城走到这里？”
蓝吉点头，看神态并不将此看作有什么大不了一般，“是的，属下脚程较快，卯时出发便可到达此处，表少爷不必担心属下跟不上马车。”
我在意的可不是脚程的问题，你这功夫，怕不是一般人能到达的……小迎子心底生出一丝不被察觉的寒意，他自诩自己武功不俗，可也不能保证从这里出发能在一个时辰到达凉州，有这等功夫之人，岂是默默无名之辈？
燕绪不清楚小迎子心中所想，心念一转，对他灿笑着颔首：“好啊。”
“少爷！”还没摸清楚这人的底细呢，他说他是谁就是了吗，皇后怎么能让个不清楚底细的陌生人跟着？
小迎子心中无数想法飞过，急切地想要制止。燕绪却是对他使了个眼色，要他别再过问。
绿绮从开始时便静候在主子身旁，此时却是心思清晰，看得最为明了。当初陛下将皇后俘虏时，他想办法坑他们的笑容可不跟现在给她带来感觉一样？她早就从中得了教训，皇后做的决定，想做的事情就没有不成的，谁也阻止不了他。
“好了，没听到少爷的话吗。你带着这位蓝兄弟去一旁歇歇，等我们将行礼转移好，那两匹空出来的马就让你和蓝兄弟骑。”绿绮推了把小迎子催促道。
这两人的一唱一和让小迎子顿时没了脾气，他本就不擅长与女子交涉争辩，绿绮还一直横在这里妨碍他。眼见着争论无效，只得悻悻的瞪了蓝吉一眼，心中提醒着自己对此人要多加留心，这才前去牵马匹。
“蓝兄弟，这次也是多亏了你的救命之恩，到了凉州城，我一定向舅舅提及此事，让他多多提拔你才是。”燕绪向着蓝吉微笑道，清亮的瞳色中的倒影闪着明丽的阳光。
蓝吉看着他天真的模样摇了摇头，眼眸深处似有流光转过：“表少爷不必道谢，这是属下该做的。至于提拔……属下相信自己的能力会向将军证明的。表少爷，今日射杀野狼不过顺手之劳，属下这趟回程还不必赶路，蹭了您的马儿回家，这不是两厢受益，何乐而不为？”
“这么算来算去怎么反倒是两不亏欠了。”听他所言，燕绪忍不住弯了眉眼，“你好不容易的公休假期被我们打断，野味也没打着。这样，待我们回了凉州，到城里再让舅舅评价谁占了便宜。”
蓝吉摸了摸下颌，也同意了他的说法：“将军最是公平，此言甚好。”
“姓蓝的，马在这里。”小迎子早就看不惯这粗人与皇后的谈笑风生，好不容易安抚好被血腥味刺激到的骏马，强忍下想与他较量一番的想法喊道。
“表少爷，上车吧，属下与这位兄弟一起护送大家。”蓝吉爽快地向燕绪笑道，转身向马儿走去。
还真把自己当成皇后家的人了吧，明明是我们是护卫，说的好像你自己才是贴身下属一般。小迎子冷冷看着他，心下烦躁。
他自入宫以来一直担任重职，除了宫中的主子们，谁见了他不都得恭恭敬敬。这人倒好，也不是说他态度无理，但那种无视自己的感觉让人格外上火，也是好久都没像今日这般怒火上头了，真是讨厌的紧。
“喏，你骑这一匹。”小迎子对他努了努嘴，拉紧手中的缰绳，一跃而上。
蓝吉摸了摸马匹的鬃毛，目带赞叹之色：“若我没有看错，这是突厥的宝驹，千金难买。”
“可不是，也不看看少爷是什么身份……”小迎子突然反应过来差点露馅，暗啐一声，将话头生生转了个弯，“……镇北将军可是最疼他这个外甥的。”
“没想到将军连这种用于进贡的好马也舍得拿给表少爷拉车，果真舐犊情深。”蓝吉爱怜的拍了拍马身，也跳了上去。
见鬼，给你马骑就好了，怎么连进贡的宝马也能认出来。
小迎子的眼中戾气丛生，他垂下眼，克制住想要杀人的冲动。
“这等好马可不是将军送的，少爷家本就富贵，向外族买些良驹对家里来说不是难事。”他可不相信镇北将军能弄得到此等好马，这种事含糊应下他还怕露出马脚呢。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对方只略略提了主人家中富贵，也不详谈，蓝吉自是不好再继续深问下去。
两下无言，二人齐齐驱着马匹走到前列，一行人向着南方行进。
辛儿被绿莺她们带着在一间车厢里，他也乐得跟大姐姐们一起玩耍，倒是没闹着去烦小迎子。
绿绮跟着燕绪挤在另一间行李车厢内，他将堆放的行李挪了挪，勉强还是可以挤下两人，虽然不是那么舒服，但想着不久后便能到达目的地了，也就不要求那么多。
“皇后殿下。”绿绮垂下前方帘幕，压低声音唤了一声燕绪，看那踟蹰模样，像是有事禀报。
燕绪闻言抬头看向她，见其眉尾带着煞意，有些意外的询问道：“绿绮，怎么了？”
“殿下，您也知有精英小队在远处保护着我们，方才野狼袭击一事……”绿绮咬了咬下唇。
燕绪只当是绿绮害怕自己责怪那些侍卫的疏忽大意，而向自己求情，理解的安抚她道：“早间雾浓，狼这种猛兽也善于隐藏，他们无法观察到它的潜伏其实很正常。”
“不……”绿绮的眼底闪过一道寒芒，“奴婢方才去责问了那些侍卫。他们其实早就发现了蓝吉此人的存在，他一大早便拿着弓箭出现在了树林里，侍卫们只当这人想要打猎，并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到了后面，他不知怎么的发现了一匹落单的野狼，若是常人此时定是绕其远去，可他却是冲着狼只扔下石块，正中小腹，狼匹受惊，慌乱逃窜……”
这么一说，燕绪心里有了底，替她补充道：“所以那野狼才会口喷血雾从林中跑出，出现在我们眼前？”
绿绮的语气沉下：“是的殿下。说无意也好有意也罢，蓝吉那一击该是用了大力，野狼内脏受伤极为癫狂，不然换做平时断是不敢向人袭击。也是他这一下打断了侍卫们的视野，再想赶来救驾已是晚矣。”
“那他之前发现我们所在了吗？”燕绪看出她眼眸深处翻腾的杀意，白皙的指尖在自己光洁的下巴上轻点着。
绿绮有些迟疑的回答：“据侍卫所报，该是没有。”
“那便是无意了。”燕绪轻笑。
绿绮急道：“可是此人绝口不提是因为自己的出手才让野狼狂性大发向我们袭击，差点酿成大祸，反而一副恩人的模样自居，实在是……”
“绿绮。”燕绪出口打断了她后面的话语，神色淡淡，“他是我舅舅的手下，既然肯出手相助也表明了没有害人之心，此事不管是不是因他而导致，他不敢向我们承认也是人之常情，我们不能那么严苛的要求他人。”
“可是——”绿绮还想反驳，却被燕绪抬手制止了话语。
“我知道你的顾虑，蓝吉不是北魏的朝臣，我们无权干涉他。何况现在南燕边境正是用人之际，他武艺出众，只要无太大亏行，不是重要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有必要。舅舅看兵良行，自是会为他定夺。”
看皇后的模样显然不想再提及此事，绿绮只能怏怏地垂下头应下。
战场兵营间的私下斗争，与深宫朝堂间的勾心斗角其实论起来并无二样，一个人有心计，并不能因此断言此人就是品行有缺。
燕绪也不想只凭借这一件事就给一个人定了性子，虽说今日的巧合有些蹊跷，但一步步推断下来其中的变故太多，也不能说对方便是提前算计，只能说此人倒不像是其外表这般简单。
清梧喜欢的人，还都是麻烦的存在。燕绪忖度片刻又道：“我会让舅舅对他多加考量，既是偶然相遇，就当萍水相逢，你不必对他过多关注。”
绿绮表情一肃，犹豫着点头道：“是，殿下。还有车轮断裂之事……”
“车轮是年久自然损坏的吧。”燕绪垂下眼眸，一时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她看着燕绪淡漠的侧脸，抿起唇道：“是，经侍卫们检查发现，因着这里昼夜温差较大，轮身本就有裂痕，所以稍有异动便承受不住重量而断裂，剩下的两辆马车我们检查并无问题，殿下可以放心。”
燕绪若有所思，不再多言。
剩下的这一路倒是格外平静，没有意外发生，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凉州城下。
“蓝兄弟，你不是去打猎吗，这么快就回来啦？”守城的士兵看起来和蓝吉是熟识，见他策马而来，主动打着招呼。
凉州城中规定了不许骑马，小迎子二人从马背上跳下，蓝吉爱惜的抚了抚马颈道：“是啊，遇上了熟人就先回来了。”
守卫看了眼他身后的两个大马车，寻思着是遇上了投奔来的亲戚，爽利的挥手放行：“行了，蓝兄弟，你忙你的。”
马车驶入城中，看着熟悉的街景，燕绪率先跳下马车，跟在一旁缓步走着。
辛儿透过车窗看着陌生的城镇，嘴里嘟嘟囔囔的向一旁土生土长在城中的两个丫鬟发出各种疑问。
真好啊……燕绪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本以为自己很长时间都不能回到这座城镇，也只有再相见时才会发现，自己对他产出了看待家乡一般的思念感，原来这就是心里最依恋的地方。
“诶，蓝大哥！”不远处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来，燕绪打开折扇盖住半张脸颊，一团火焰般美丽动人的红衣女孩向着蓝吉招了招手，步履轻盈的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