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杨琛依然没睡意。皇宫很大，把他的落寞渲染得更大。
许是那句“有些神似”给了他灵魂的指引，他独自漫步到皇后的栖凤宫外。
谁都看出圣上对这个皇后不怎么上心，大婚当夜，这栖凤宫就冷清得像个冷宫一般。
没有侍女太监值夜，只剩屋子里的烛火还亮着。
杨琛犹豫片刻，走了进去，推开屋门，见他的皇后还盖着红盖头，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红衣坐在榻上，竟是一袭男装。
杨琛冰冷的脸上，泛出些许怒气，“谁让你这么穿的？”
皇后摇了摇头，看不懂她想表达什么。
杨琛“哦”了一声，“朕想起来了，听说你是个哑巴。”
皇后又点点头。
杨琛缓步走上去，随手掀下了红布。
洛祈素颜无妆，乌发尽散，他抬起头，与杨琛的瞳眸相撞。
这张脸，何止神似？
杨琛宛若雷劈，怔了一瞬后，惊恐地向后趔趄了两步，“你——你是男是女？”
洛祈面对杨琛，也毫无避讳，他脱下了自己的衣衫。
杨琛又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到说话打了结，“你——你居然——居然是男子？”
洛祈又点点头。
杨琛看着眼前的皇后，有一种荒诞的入梦感。
他清晰地知道，他的哥哥已经死了。但是眼前人那久别重逢，情根深种的眼神，让他着了魔一般，迎了上去。
他用手指小心地触碰洛祈的脸，像是触碰水中月，镜中花，稍稍用力就会碎。
“哥哥，答应你的，我做到了。我好想你。”
杨琛的声音很快就被啜泣声取代，洛祈也在瞬间泪流满面。
他不能说话，只慢慢地凑上前去，想给杨琛一个安抚的吻。
可杨琛脑中却一个打闪，他微微向后错了一下，躲开了洛祈。
啜泣声被强行忍住，杨琛忽然一用力，洛祈身形不稳，被死死地按住，趴在了床上。
杨琛掀开他泼墨一般的长发，手指从他脖颈，沿着他的脊梁，一寸一寸向下划，直划到他的腰下。
洛祈预感到了什么，他惆怅地哭到无法自拔。
他的腰下，没有杨琛亲手刺上去的标记，那个“琛”字，在这世间再也寻不到了。
好像一场催眠，被设置好的讯号叫醒。
杨琛爆发出近乎疯癫的笑。
他站起了身，酒醉一般在屋中摇摇晃晃，边走边说：“好啊！真好啊！父皇待我真好啊！为了奖赏朕接手江山，送给朕这么一份大礼。哈哈哈……”
洛祈无力地坐起身，卑微地拾起衣衫遮住自己的身体，抬起眼，心疼地看着杨琛，听他继续疯狂地咆哮。
“父皇以为，沈梨初死了，丁三能替。丁三死了，再找一个长相相似的人，也能顶替。但父皇一直不知道，沈梨初就是丁三，没有，从来没有谁，替代过谁。因为谁，都替代不了他。”
话刚落，洛祈感觉脸上巨疼，杨琛狠狠掐起了他的下颌。
“你凭什么敢用这张脸来接近我？你凭什么妄想顶替他的位置？”
杨琛带着满是杀气的眼，凶狠地质问。
洛祈忍着疼，伸去向杨琛脸上探去，他想帮杨琛擦去眼泪，他想跟杨琛说，别哭，你笑起来，才好看。
但杨琛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扇过去，洛祈应声倒在了床上。
兜兜转转，又是他们两个人的洞房，兜兜转转，又是一言难尽的错！错！错！
杨琛没有再回头，他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屋子。
宫里的奴才们听到了声响，都跪在院里。
杨琛又恢复了周身的冷漠，对万事都漠不关心的冷漠。
“皇后这张脸——毁了吧！”
洛祈听到杨琛冰冷的、绝望的声音，无奈地牵起了唇角。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鬼王叮嘱他的那句话：除了魂，什么都回不去了。
-
当晚，洛祈便被处以墨刑，脸上刺了一个“妖”字。
圣上还许他住在栖凤宫里，不过被禁足于此。宫里也只留了一个叫离央的小太监照看。
这离央本也是个和陈江一样的细作，当初在木凌云还是木夫人时，伺候在木凌云身侧。
因为年纪不大，仔细查来，也确实没干成什么大事，木凌云便饶了他一命。
身为罪奴，能活着就知足了，他没什么别的念想，照顾起洛祈，十分尽心尽力。
两个人就在这栖凤宫里相依为命。
没事儿的时候，洛祈就喜欢听离央说坊间段子。尤其喜欢听坊间夸圣上的段子。圣上勤政爱民，圣上惩治贪官，圣上御驾亲征。
当然，他还喜欢听圣上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的段子。
虽然他这个皇后被禁了足，住了冷宫。但他依然是圣上唯一娶过的人。别说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了，杨琛除了他这个挂名皇后，什么妃都没有。
每每听到这些，洛祈都觉得心里暖暖的。
他的小琛很听话，做了一个好皇帝。他的小琛也信守承诺，除了他，不会再碰任何人。
寒来暑往，一晃三年。
这一夜，洛祈刚熄了灯，正准备安寝，屋里却又亮了起来，那烛火莫名又点燃了。
跟着就听一个声音戏谑地说：“后悔吗？”
洛祈被这声音惊得抖了一下，除了离央，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其它人的声音了。
他仓皇转身，就看到一个十八九的少年笑盈盈地看着他。少年眉清目秀，肤色极白，眉色唇色都浅浅淡淡，只是右眼角下，一颗朱砂痣，红得刺眼。
洛祈猜到他是谁了，挥着手指来指去。
“对了，你不会说话，”少年一笑，伸出手指在他嗓间弹了一下，“短时小福利。”
洛祈感觉嗓间一阵清凉，他轻轻嗯了一声，好久违的感觉，他能说话了。
“七少你怎么来了？鬼王让你来的？”
七少像进自己家一样，往床上一倒，跷着腿说：“我爸？我爸那么忙，我都没空理，哪儿还有空管你啊。不过七少我呢？还是记得你这个大恩人的。毕竟是你救我回去的嘛。”
“所以，你是来报恩的？”洛祈有些不敢相信。
七少翻了个身坐起来，“你说报恩，就算是报恩吧。本来呢，你选择回到这里，先前你和我爸签的合同就作废了。不过我呢，还是可以再帮帮你。送你回去，回到你原来的世界里去。”
洛祈一时怔愣，这猝不及防的彩蛋，让他回不了神。
“怎么？你不想回去？”七少一脸不可思议，“留在这里继续坐牢吗？我都查到了，你那个心上人，忘不了自己的白月光，他又不会相信，你就是他的白月光。说来也挺好笑，你斗不过你自己的。”
洛祈不在意地坐了下来，盯着那暖暖的烛火，“没关系啊。虽然不能天天见到他。但知道他对我念念不忘，也很开心。而且，我答应过他，此生与他风雪同肩。不能再早走了。”
七少挠挠头，“不后悔吗？”
洛祈笑得舒舒朗朗，“不后悔。如果你真想报恩，那就别让我死太早，我想陪他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七少下了床，在屋子里拧着眉头走了一会儿，“不让你死太早，还要让你陪他到生命的最后一天，同时附合这两条，还蛮难呢。”
“什么意思？”洛祈愣了。
“他不是用二十年阳寿帮你续过命吗？剩下的阳寿可不多了。”
洛祈失了一会儿神，释然笑了，“那——别让我死太晚。”
七少嘟了一会儿嘴，气呼呼发起牢骚，“哼！本来是想来报恩的，怎么反倒成了来索命的，不好玩。太不好玩了。”
说完，他像一阵风消失在洛祈眼前。
洛祈被这孩子逗笑了，饶有兴致地笑了几声，还没笑够，又发不出声音了。
还真是短时小福利，他无聊地在心里骂了七少几句，真是和他爸一个德行，福利给得抠抠嗖嗖。
被七少这么一闹，洛祈暂时没了睡意。他推开窗，见窗外下起了雪。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竟大如鹅毛。
洛祈忍不住披起大氅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抬起双手接起漫天的鹅毛。
一片鹅毛落在了他掌心里，他轻轻一吹，那片鹅毛居然飞了起来，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另一头，杨琛也站在寝宫的院子里，仰首看着漫天的鹅毛大雪，只觉得其中一片鹅毛飞得很是蹊跷，向他迎面扑了过来。
他微微扭头去躲，那雪花竟然刻意在追。最终落到了他的唇上，融化，留下一片清爽的湿意。
不经意地，杨琛想起每一次洛祈向他扑来的样子，他也是这样避无可避，不禁笑了。
笑着笑着，他哭了。哭着哭着，他又笑了。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到这里的朋友。
这个故事本来不想写很长，犹豫很久，要不要在这里欢天喜地地结束。
但最终我还是迈不过去，总觉得以杨琛的心性，接受不了替身梗的结局。
不过，故事到这里，也算是一个安整的故事了。感谢这么久的陪伴。
如果不是有你们的订阅数据，真怕自己坚持不到这里。
接下来，我还会继续更。不管还有没有人继续关注，我都会给笔下的人物一个圆满的交待。
再次感谢。
来琛琛祈祈，三鞠躬。?